九妮十一歲那年,她爹聞克己收了紀家兩百貫錢,將她許給了紀家被趕出家門的六公子紀初霖。
聞克己不過是是書塾先生。紀初霖的父親紀慎卻是因病退隱的三品官員。九妮就算給紀家的庶子做妾室都是高攀。
“都因那場病!”媒婆說。她臉上的皺紋掛不住白生生的香粉,頭上的鮮花掩蓋不住腳下鄉間的爛泥臭,眉飛色舞,巧舌如簧。
她說那六少爺紀初霖本一表人材,聰慧乖巧,求學上進。滿心都是考取功名、光耀門楣,為此他甚至拒絕了所有的婚事。及冠之年都未娶親。
媒婆又說,關於六公子及冠之年都未娶親的這件事坊間倒也有別的傳聞,人們說紀初霖拒絕婚事不過是因為他很清楚自己是庶子,以庶子的身份,他娶不到家世顯赫的娘子,普通人家的女兒也無法在官場上給予他幫助。但若是他能高中三甲就不同了,會有很多官員爭著與他結親。
這樣為自己規劃的少爺偏偏體弱多病。昨年,紀初霖生一場大病錯過科舉,大哭三日後一病不起,醒來竟然就瘋了。
“聽說那紀公子醒來後就成日念叨什麼電奧,愛瘋,愛派,外敷什麼的。讀過的聖人之書全忘記了。那麼聰慧的公子,竟然說瘋就瘋了。請了大夫,也找了和尚道士,卻怎麼都治不好。紀老爺嫌丟人,紀太夫人說要娶一房媳婦回來衝喜。”媒婆說到這裏,裝模作樣抹了一把眼淚。
媒婆說,紀初霖的娘是小妾。原配夫人的幾個兒子都不成器,紀老爺自然將考取功名、光耀門楣的希望放在了紀初霖身上。偏偏紀初霖瘋了。過去因這位少爺聰慧過人,正房夫人的兒子在家頗不受重視,眼下瘋了,正房夫人正好乘這“瘋”病趕走這位六少爺。
紀老爺本有些不願意。偏有一日,也不知為何,紀老爺就主動與紀初霖斷絕了父子關係。置了兩間房,買了三畝田,再替他娶了個小媳婦。就這樣將紀初霖趕出了家。
這個媳婦就是九妮。媒婆說,紀家六少爺紀初霖與九妮八字相合,年紀相當。
“雖說是被掃地出門的六公子,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媒婆說,她去看了那兩間房,都是青磚紅瓦,桌椅板凳床榻應有。門口還有一條圓石鋪成的小路。那三畝田雖不多,卻頗為肥沃。“院子裏啊還有井呢。一般莊戶人家豈能製備那些東西?不定什麼時候紀六公子就好轉過來也不一定,紀六公子是讀書人,就算拋棄糟糠之妻,你家也總不會失了好處。聞先生,您老也明白,若是紀公子是個常人,若他不是被趕出家門,你家又如何高攀得上這樣的人家?”
九妮安靜聽著,洗著弟弟換下來的衣服,嫁娶之事她無權插嘴。卻還是暗自祈禱爹千萬不要答應。
四姐就嫁了個瘋子,過門後天天挨打。
昨年,懷孕的四姐被瘋子推進了枯井。當時無人看見,偏偏四姐也沒有死掉。但瘋子根本說不清楚四姐在哪裏,等到四姐被發現的時候,一窩老鼠已經將她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啃成殘缺不全的一堆骨血相連的肉。
但爹說,嫁出門的女兒潑出門的水。照顧不好發瘋的相公,是四姐自己的錯。死了,是四姐命不好。何況那戶人家為了息事寧人給了他家二十貫錢,夠給弟弟十財置辦不少東西。四姐也算死得有些價值。
九妮知道,十財是爹的命。
九妮的爹聞克己早年考上了秀才,就在鄉間當了書塾先生。
一邊教書一邊考試。從十八歲考到三十八歲,依舊是個秀才。期間有了八個女兒,他一直想要個兒子,隻有兒子才能考功名。第九個,還是女兒。就是九妮。
聞克己已快要絕望。幸而九妮出生三年後,他的妻子聞氏生下了十財。聞克己後繼有人。當初將四妮嫁給瘋子也不過是因為那家人有錢,五十貫錢,夠他們他們舒舒坦坦過一年。
紀家願意花兩百貫錢來娶九妮,聞克己自然樂意,自然也不會計較紀初霖做了何種大逆不道之事才被趕出家門,畢竟嫁出門的女兒潑出門的水。
收了聘禮,送走了媒人。聞克己將九妮叫到跟前來,喝著茶,頭一次給九妮講何為夫為妻綱。末了,拿出一份契約讓九妮摁指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