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1 / 2)

烈日炎炎,炙烤著大地,荒涼的大路盡頭躺著一間孤零零的驛館。

驛館中,李汝宓跪坐在矮榻前,握著一塊布巾輕輕擦拭著宇文攸額上的細汗,他已經昏迷一整天了。

你什麼時候會醒來?還是永遠都不會再醒來了?

李汝宓心裏如是想,想到他將不久於人世,她心裏忽然鬆快起來。

宇文攸已經病了月餘,可是最好的大夫都在宮中。往日的趙王、宇文攸的哥哥、當今的皇帝宇文嚴是不會派太醫前來的,因為他隻盼著宇文攸速死,不然也不會在先帝新喪、屍骨未寒、宇文攸病體沉重之際,不顧太後的苦苦哀求,一日七道聖旨地逼迫親弟弟速速前往封國齊地之藩了。

大概宇文攸早已認清了這個事實,或許還有奪嫡失敗後的心灰意冷,這幾日他更是連藥都不肯吃了。

李汝宓卻也不相勸,也不讓大夫前來問診,不管是路上馬車中,還是歇息時的驛館中,隻整日地陪在他身邊。

這讓齊王府中的長史很是不解,隻當王妃還在因為和齊王長久以來的夫妻失和而心生記恨,施以報複。可既然記恨,又何必隨齊王一起千裏迢迢地之藩,受這路上的顛簸之苦呢?畢竟王妃的母家李氏,如今已是權傾朝野,她多年來與齊王水火不容,滿城皆知,所以她想留在都城中,皇帝是不會起疑,也不會不準的。

不過他一個小小長史,並不敢當麵質疑。

長夜將近的時候宇文攸終於醒來了,連日的高熱,他說話時嗓音幹啞得厲害。

李汝宓睡得並不踏實,聽到他喚“阿宓”忙翻身起來,上去握住了他的手,“你醒了。”

“我就快要去了,放心不下的隻有你。”

慘白的月光透過洞開的窗牖灑在地上,屋子裏終於不似傍晚那般炎熱。

李汝宓的眼角濕潤起來,原來他心裏還是有自己的?卻微笑著輕聲說道:“我也是,隻有親眼看你咽了氣,才好放心。等我料理好了你的後事,就回都城去了,秦諾表哥還等著我呢,我去找妹妹,她如今貴為太子妃,改嫁這種小事,想來也不難,就是皇帝,想必也是樂見其成的,我還年輕,才二十六歲,宮中有的是好太醫,好好調養,以後還能生養,將來必會跟表哥白頭到老,子孫滿堂的。”

宇文攸愣了愣,慘笑道:“那很好,那很好。”他閉上眼睛,良久,又說道:“說來,是我負了你,怪不得你怨恨我,如今我就要走了,你能有個好了局,也彌補了我一些遺憾。”

李汝宓的眼淚終於抑製不住地落了下來。

當年嫁給宇文攸之初,宇文攸待她是很好的。可因為前朝的時候,外祖父一家死於宇文攸之父宇文邵之手,連母親徐氏都被牽連流放了,她對宇文攸心懷怨恨,年少不更事,心思淺,偏把那份恨表現得淋漓盡致,唯恐宇文攸不知,任憑宇文攸怎生討好,她都不肯接受,久而久之,宇文攸開始冷落她,但也一直沒有納側妃。www.x33xs.com

後來房中一個婢女動了歪心思,讓她意外懷了胎,她懷胎而不自知,回娘家省親時被繼母一盞落胎藥打下了孩子。

再後來,她才知道繼母杜氏那麼做就是為了讓齊王絕嗣,好助趙王宇文嚴承繼大統,因為繼母生的妹妹嫁的是宇文嚴的長子。

皇帝本來是中意齊王的,但最終因為他無後,選了趙王。

再後來,她偶然得知,他們成親後,宇文攸曾求得赦免令,並派人去樂浪接回了她母親,隻是還未進城,她母親就被繼母杜氏派去的人殺死了。

宇文攸真的虧負過她嗎?似乎沒有。

是她自己一直樹錯了敵人!

……

三日後,齊王宇文攸死於城陽驛館。

三個月後,齊國除。

一年後,李汝宓服喪已畢,回京,中途失蹤,多日後,附近河中打撈起一具女屍,麵目難辨,所幸身上所掛玉佩證實了她的身份。

消息傳入京師,中書侍郎秦諾不信表妹會自縊,出城查訪,竟也死於非命。

大約是死於非命,李汝宓沒有立即投胎,她的魂魄一直在水邊徘徊,恰好目睹了秦諾被殺的全過程。

李汝宓的魂魄不知在河水上漂泊了多久,有一天被風吹入了京師,她醒來,發現自己重生了。

她躺在床上望著帳頂發呆,馬車上,那個趁她打盹,用被子悶死她的人到底是誰呢?殺死秦諾那人又是誰派來的?是因為秦諾已經查到了自己的死因嗎?

……

雨下了半日,仍舊沒有停歇的意思,枝頭的石榴花被風雨打落,零落鋪陳了半個院子。

窗外風雨如晦,窗內清俊的少年跪在書房正中,眼角有一行清淚悄然滑落,“父親大人,懇求您為了妹妹的終身幸福,辭掉這樁婚事吧。”

被喚作父親的男人隻有三十八歲,他叫李昶,在大梁官拜車騎將軍,深得武帝宇文邵的信任,不論是年齡,還是事業,都是一個男人最好的時候。

地上跪著的是李昶的長子李寔,李寔口中的妹妹便是李汝宓。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裏容得你來置喙。”李昶有些不快地丟開手中一本文書,抬頭望向房中跪著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