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偷情(1 / 3)

兩旁都是民舍,昏暗的燭火透出門窗,溫暖全在那裏頭。

夜風吹得侯小金甩著脖子,這天氣很幹涼。

他訕訕道,“公子,您怎麼見了右護法就跑?咱們又沒闖禍。”

“他來準沒好事。”

青衣樓唯一敢打我屁股的人,右護法周凜,鐵鋪子裏千錘百煉出來的冷麵黑心,連老頭子都讓他三分,公子沒事惹他做甚。

我夾緊馬腹,跑得飛快。

按說,四條腿的一定不會跑輸兩條腿,這馬兒要肯使力,也是一匹上等良駒。我記得王海貴塞馬給我時,容光煥亮,直誇這是蘭州第一,大名鼎鼎的青海驄。

公子也覺得它有千裏奔馳的潛質,跑的夠快了,怎麼還會給人追上呢?而且還是靠兩腿飛奔的人。肩頭被人輕輕拍下,我一個冷顫打去,沒得逃了。周凜的輕功,那是神仙飛飛,公子加匹馬,在他跟前也隻是小鳥一隻。

“七郎,”高神仙地獄裏爬出來的聲音,就吹在耳邊,“你怎麼見了老夫就跑?”

我勒了馬,慢慢回頭。肩膀後方一襲青袍輕蕩蕩吊著,月光打在一張清臒的臉上,青白驚人。他腳下虛虛,浮在半空,我眼角掃一下,這老家夥愛穿黑長靴的壞習慣一直沒變。

“周護法,七郎怕你了,你又半夜出來嚇人。”我騎在馬上,他淩空並立的身軀比我還高兩個半頭,手一搭,拍我肩頭自然極輕鬆,但這模樣瞧去,像鬼不像仙。

周凜馳名江湖的輕功,就是鬼影功。

“七郎,我有事跟你說,你下馬。”周凜無聲無息落地,站在背月處。

我隻得下馬,侯小金喘著氣走來,被他揚手止住,“小金,你在這候著。”

然後拉了我,轉過兩條巷,在暗角裏站住。

聽說鬼魅之物,最見不得光。周凜不知為何,總不喜在大光明裏行事,他在青衣樓是最隱晦的一個,老頭子說他能與鬼為謀。

但我不喜歡黑暗。蜀南的陽光不矯辣,下雨天,到處都是濕荒的。那時便整日整日地沒陽光,天從灰蒙到昏霾,到完全沉入黑夜,我一直都不開心。

這月光再煩人,能給人世希翼。

周凜捏緊我的手,他的指頭枯瘦硬梆,捏得我一陣陣發痛。我咬了牙忍,聽到他沉沉的呼息,一聲兩聲,然後無聲。他一點點鬆手,冷冷道,“七郎,你在蘭州磨蹭什麼!”

“蘭州這地方風景好,公子多玩兩天。”我揉手,退開一步。

“查帳的事交給老夫了,樓主讓你回去。”

我微微一怔,這話其實是一道赦令,但出自青衣樓右護法之口,卻太鄭重了。原以為老頭子打發我來蘭州查帳,不過是瞧我遊手好閑,想法兒折騰我,現在棒子一下轉出去,接的人竟是周凜,才知這事不輕巧。

不由就道:“周護法,蘭州分舵劫了龜茲商隊的貨,江陵郎家找上門來,滾青門搶先一步,殺了那幾個龜茲人。”

暗探回過我,沉香仍在查那幾個龜茲人的死因,不知為何他將這事瞧得極重。我卻不願他牽扯進來,三緘其口,就讓老頭子自己查去,反正他神通廣大。

周凜拍拍我的肩,“嗯,七郎能察出這其間不對勁,真是沒白來一趟蘭州。你先行回去,到眉州找一下向舵主,樓主他另有要事安排你做。”他忽然像足長輩的樣,語氣溫和,人味十足,末了又加一句,“七郎也大了,是該好好曆練一番。”

我嗯嗯兩聲,拿眼瞄一瞄,再挪挪腳。周凜沒動,我突然一手卡住他左肩,怪叫:“周護法,你是信陵君假扮的?”

信陵君是青衣樓的另一護法慕容安,老頭子之下,就是他了。

慕容安長相俊逸,二三十年前還是翩翩少年君子時,擄掠了大片少女芳心。時至今日,仍有徐娘半老的女人掩著小帕子哭,罵他負心。可惜韶華易去,男女皆同。

娘每次塗脂抹粉,總要長籲短歎,對那麵寶貝鏡子念叨花無百日好。服侍她的大丫鬟告訴我,女人愛護容貌,一日不能鬆懈。後來我連環明白,男人風姿也如蘭馨蕙風,不可與雞屎花共存。

慕容安一代君子典範,向來遠庖房,有次卻被我撞見提著個錦盒鑽進了廚房,樓裏掌廚的大師傅舞著大鍋鏟,惡形惡狀,他卻左揖右拜,哄得大師傅態度八百裏大轉彎,似乎一舉抱上了兩大胖小子。我當時目瞪口呆,一腦子隻有娘講過的戰國故事,以為青衣樓出了個禮賢下士的魏無忌,當場就喊“信陵君”。

喊出口後,我兩眼發光地逼視他。慕容安悚然驚望,廚房裏一群下人跟著木然瞪視,這大光環自此屎粘不掉地跟著他。

他那人早年受過傷,刮風下雨或者使力大了,左肩就一刺一刺地痛。

我這一卡又快又狠,周護法也沒躲過,就被我靜靜卡著,顫都沒顫一下。隔了一會,我咻地鬆手,退兩步,笑,“周護法,你輕功不行了!”

“老夫輕功行不行,不會用在你這種小把戲上。”

“你說話語氣忽然那麼像他,誰不被你哄著!”

周凜一哼,“人處久了,總會有些耳濡目染,慕容安要是哪天逮起你來狠打一頓,你也得乖乖被哄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