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來了又如何?她終是沒有抵抗這種狀況的強大力量,被現實蹂/躪也是無可奈何。
“你想起,你的靈魂也曾被別人捧在掌心憐惜嗬護嗎?”
“……”
七海泛白的薄唇張開了,從中展出一痕紅色的縫隙,空氣流進口腔,卻沒有帶出任何音節。
“即使如此,你也不能輕易奪走別人的生命!”
她還是艱難地完成了台詞,聽起來多少有點棒讀。
“因為對他的家人來說,不也是沉痛的打擊嗎?你的說法,也可以適應於他的身上。”
來棲頓了頓,沒有任何動搖,麵對這種可以說是非常接近正義無可挑剔的言論,他淡然的目光回視過來。
“每一個的靈魂都值得尊敬,但不包括已犯下罪行的罪人吧?原諒他們是上帝的事情,如果不這樣,就無法結束他們的罪惡,也洗清不了我內心的仇恨。”
此處應接——這樣絕對是錯誤的,你不是我認識的來棲醫生。
台詞七海早已背的滾瓜爛熟,可是她卻說不出口。
她被來棲的演技多少影響到了,竟覺得很難反駁,那句台詞哪怕說出來也軟弱無力。
猶豫中,她愣了一下。
——因為發現了漏洞。
“他……們?”她茫然地遞去目光。
來棲溫柔地微笑起來:“是的,七海,我會放你逃出去,然後我要他們全部付出代價。掛墜裏有我藏的U盤,你事後可以將真相全部剖露給警察。”
這樣恐怖的話語卻被他平靜地說了出來,他打算同歸於盡。
“不對……”七海拚命搖頭,“這樣做不對,這是不對的!來棲醫生!”
“那你說說,哪裏不對呢?”
七海的氣息微顫:“你把自己也算進去了嗎?那你就對得起你的家人了嗎?”
“我沒有家人。”——來棲拿到的人物設定裏確實是這樣。
她原地呆住。
沒有家人……那就意思是對這世界毫無牽掛?
沒有顧慮,滿懷仇恨洗刷不去,就隻能往黑暗的方向一頭衝了過去。
因為根本沒有別的路可以選。
隨意欺淩、中傷他人的靈魂固然邪惡,但絕不是因為這樣就能有權利結束他們的生命。可是偏偏眼前這個人,是對這個世界沒有牽掛的人,那應該怎麼辦……
——這個答案,應該交給親身經曆過的人來詮釋。
房間的門被撞開了,光著腳、穿著病號服的哀川站在大門中央氣喘不停。燈光一下子打在她的身上,她的麵龐被燈光照的發亮,上半身因為急促的呼吸起伏著,讓人看不清她的眼神和表情。
“你這麼快就醒了嗎?看到我的留言就追到這裏,還真是調皮啊。”
隱藏人物登場。
來棲卻不像打架想的那樣表演出動搖,仍然鎮定。
他自嘲似的苦笑起來,“你的身體那麼脆弱,複仇這種事就讓我……”
哀川大步流星地衝了過來。來棲看過台本,知道她會出場,但並不知道她的台詞。他已經做好了即興配合的準備。
然而哀川隻是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什麼都沒說。
抓他手腕的力氣很大,讓他吃痛地往回縮了縮,卻被她更加強硬地握緊。他被迫地抬起頭,去看她的眼睛——
該如何描述哀川的眼睛呢?有時甚至分不清她眼珠的顏色,究竟是藍色的眼睛折著淺灰的陽光,還是灰色的眼睛映著湛藍的天穹。
但是隻要是在強烈的燈光下,她的眼睛就是一麵鏡子,像水麵一樣透明。
“對不起。”來棲情不自禁地悲傷起來,眉毛自然地下垂,“我還想再陪你走一段的,但是我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哀川她本身,其實就不是一個會講話的人,她沒有閨蜜綾瀨千歲那樣的口才。但是麵對柴田園惠時,她作為一個過來人的角度,多少能講一些真實的感受。那是因為,柴田無論如何都是有退路的。人隻要有退路,就會有選擇,怎樣都還會有希望。
可是麵前的這個人設,是沒有退路的絕境呢?
當人一無所有隻有仇恨的時候,如何能獲得救贖?
哀川的每一個吸氣都帶著顫音,她什麼都沒有說,隻是定定地望著來棲,然後搖頭。
透明的淚珠從她的眼尾滑落,看的入神的來棲,出於本能地伸出手,輕輕為其拭去眼淚,他的手背被哀川抬起的手覆住。
透過水花閃閃的淚光,哀川的眼睛正炙熱地傳遞某種情感。她握著來棲的手,再次努力地搖了搖頭。
七海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她說不上來那眼神裏的是什麼,但是她卻感到很悲傷,卻也很受撼動。
來棲還在怔愣和失神中,哀川將他的手轉而捧在手心,用力握了握,再次揚著淚眼搖了搖頭。
——答案是不能,也沒有希望。
真的沒有,什麼都沒有。
正是因為一無所有,所以一切都是活下去的理由,一切都能創造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