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烈的日光透過樹葉間的罅隙,撒在倚著不甚完好的棗木桌的陸棠棣發絲上,黑發潑墨,隻是略顯淩亂。www.x33xs.com
“咳……”陸棠棣揪著心口薄薄的百褶如意月裙,眉頭微微皺起,原本蒼白光滑的柔荑努力向前抻著,因為用力而略顯的有了幾分血色,終於夠到了旁邊的水杯。
“小姐,”一到清緩又急促的腳步聲靠近,濃雲連忙扶住玉肌弱骨的陸棠棣。
濃雲蹲在她腳邊,小心裹著她冰冷而纖長的手,眼角閃著淚花,還未出聲便先哽咽一番,“小姐,你不在床上躺著,怎麼下來了?”
陸棠棣抽出手,輕輕扶著濃雲,輕聲歎著,“這一天天的,躺著也不是個事。”
一年前,陸家與朱家結親,這婚結得甚是坎坷,起初朱家見陸棠棣是個無用的藥罐子,鬧著退婚,一度把陸棠棣推到風口浪尖,讓她過著刀口舔血的生活。不知怎的,那朱家公子聽說陸棠棣是個絕世美人,又折騰了一番,終於將她娶進家門,可陸棠棣身子骨弱,不能服侍朱家公子,不能為朱家續香火,這朱家就一個一個小妾地迎進家門。
濃雲跟了她多年,從她鄰家有女初長成,到一身鳳冠驚絕世,再到屋簷不擋風欲雪,她身邊走散了那麼多人,濃雲始終待她無二。
“幫我梳洗罷。”陸棠棣身子羸弱,扶著冰冷的桌子堪堪站起來。
濃雲鼻尖酸楚,兩眼蒙了一層霧氣,隱忍道:“好。”
今日是陸棠棣和親人重聚的日子,陸家官階低,爭取了好久,才讓朱家點頭。
濃雲一縷縷地捋順陸棠棣的青絲,看著蒙了厚厚灰塵銅鏡裏的陸棠棣,微微咬著唇。
銅鏡裏的陸棠棣麵容憔悴又浮出病態,卻依然能看出她精致周正的五官。她毫無血色的唇上起了皮,原本黑水晶般靈潤的眼珠子如一潭死水,不起漣漪。
坐了一會兒,陸棠棣極是乏累了,她撐著身體在僅有的兩件陪嫁首飾裏挑選,她臉上露出難得的笑,“濃雲,你說我是戴這支玉垂扇步搖好,還是這支梅花步搖簪?”
半晌,她聽到身後一身壓忍的啜泣聲。
陸棠棣猛然轉身,看見身後穿著布衣的濃雲抹去一把熱淚,她的心瞬間被人掐住了一般,“濃雲,你可有事瞞著我?”
“沒有,小姐,我是為您高興,”濃雲忙用袖子擦去眼淚,拿起梅花步搖簪為她妝飾,“用這支罷。”
銅鏡裏拿著梅花步搖簪的手不可查地顫著,一下又一下。
她似乎看到,那良辰美景之夜,她一身華麗嫁衣端坐在床,進門的名為她丈夫的男人迫不及待地想褪去她一身殷紅衣裳時,她急的吐了血,那姓朱的淬了一口大罵晦氣離開了,自此陸棠棣再沒見過他,隻聽他日日溫香軟玉在懷,怕是早忘了她。
遠處傳來鼓樂齊鳴,喜慶的笑語聲穿過幾座廢棄的院子到了她這荒涼的院子。
半個月前,濃雲對她說過,今日是爹爹來看她的日子。
怎麼?
陸棠棣意識到不對勁轉頭,步搖急急地撞在一起,清脆悅耳,轉頭她就愣住了,問不出一個字。
“小姐,”淚流滿麵的濃雲沙啞叫她,“老爺夫人……來不了了。”
“為何?”陸棠棣緊緊抓住濃雲的手,她雙手冰冷。
看著穿了褪色舊裝便驚豔得讓人移不開目光的小姐,濃雲哭著說,“今日,朱家娶親,讓老爺夫人以後再來看你。”
陸棠棣雙手無力垂下,臉上的神色恢複死寂,抬手拔下步搖,眼裏一團死氣,“幫我散了發飾罷。”
銅鏡裏的濃雲神色悲痛,動作也緩緩的。
不對,這是娶正妻的仗勢!
陸棠棣猛然抬頭,“你有什麼事瞞著我,濃雲?”拿著梳子的濃雲,片刻不動地看著她,隻是淚,如泉湧。
屋外鑼鼓聲天,濃雲便知是瞞不住的,聲音暗啞得叫了陸棠棣,“小姐,老爺夫人要三個月後才能來見你。”
“你騙我!”陸棠棣兀自起身,袖子拂落步搖,步搖砸地啪的一聲,梅花珠子摔了出來。
她一字一句問:“爹爹……是不是出事了?”就算陸家再不濟,好歹也是一介五品文官,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朱家大開正門娶一個妾,往常娶妾都是從後門進的,因為大多是青樓□□,動靜也小的多,而今日,聲勢浩大,且聲音來源——正門。
“小姐,”濃雲眼裏滿盛的淚水又湧了出來,“老爺因為揭露朱家罪責被……被……”
陸棠棣自知爹爹為人正直,向來不喜結交黨派,又因為朱家多有苛待陸棠棣,陸笈便一直在找能治朱家的罪的證據,隻可惜,朱家與其它官員有私下交易,陸笈一己之力如何撼動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