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守財是京城裏的小書商,賣的是龍陽之好的小說冊子,在天子腳下偶爾打打政府□□令的擦邊球,生意頗好銷路頗豐,財發得不顯山不露水,幾年下來,也在城郊一帶蓋了宅子,十幾個奴仆一個管家,正好臨著自己印刷的小作坊,閑來無事就邀一幫狐朋狗友隨處逛逛,日子倒也過得自在。
這一天他睡到日上三竿才起,頭天夜裏喝的竹葉青還在胃裏翻滾著打轉兒,屋裏的小桌上沒擺小紅每次都會熬的醒酒湯,管家黎叔也沒在門口等著使勁嘮叨他,院子裏倒是吵吵鬧鬧的,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漱了漱口洗了把臉,找出前日裏才做的淺藍色外衫換上,才遲遲推門走了出去。
院子裏黑壓壓站了一幫侍衛,自己家的管家和仆人抵在正堂門口,黎叔氣得花白頭發在風裏亂顫:“青天白日還有沒有王法了!不明所以一大早就帶著侍衛強闖民宅,官爺難道您辦案就憑著那地痞劉二的信口雌黃而不是真憑實據?我家老爺是犯了哪一條哪一款您用得著如此大動幹戈一早上帶兵來拿人?”
錢守財瞬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前些日子他興致好去逛妓院,正好碰上劉二喝多了酒拉著人家唱曲兒的姑娘犯渾,非要人家賣藝不賣身的姑娘陪他一晚。錢守財正好和花魁柳鶯鶯劃拳一連輸了三盤,被柳花魁扔出去幫姑娘解圍,他本來打算和和氣氣完事,結果那劉二一上來就招呼人的老子娘,於是他就一下沒忍住繞著圈把劉二給結結實實罵了一圈,痛是痛快了,今天報應也就來了。
錢守財眯了眯眼,院子裏的侍衛穿的是縣衙裏的衙差服,說明這事就不太難辦,這些人說是當差,其實碰上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兒,也不過是求財,縣衙裏的份錢太少,誰沒有個老婆孩子要養活,隻好偶爾出來搞點外快。他馬上換了笑臉走了出去:“哎喲我說一早上怎麼這麼熱鬧,原來是這麼多衙差大人光臨寒舍呀,真是蓬蓽生輝蓬蓽生輝。您看我都睡糊塗了,這都什麼時辰了,大人們可都進膳了呀,黎叔,你這是什麼待客之道?還不趕快讓廚子們備好菜請各位大人們用膳!”抬頭一瞄,帶人過來的還真是馬捕頭:“哎喲馬捕頭,我昨兒個才讓人去如意齋買回了上好的點心,他家主事的師傅一個月可就做這兩回,不然您賞個臉試試?”
馬捕頭臉色稍霽,“哼”了一聲就往內堂走,錢守財趕快跟在一旁,偷偷往他袖子裏塞了張銀票,馬捕頭伸手一摸,嘴角忍不住揚了揚,下一秒,就被跟在身邊的侍衛壓了起來。
這也是陶漢卿第一次見到錢守財。這天他上完早朝,被皇上小哥留下來開單獨會議,案桌後的明黃色龍袍有繡著祥雲的袖口,一下一下地被修長地指頭捋著。然後是長時間的沉默,他等得有些心焦,今兒是依雲班的小鳳仙掛牌的日子,他好不容易派人搞到一張雅座,直想回去趕快審完折子趕去聽戲。說到那小鳳仙,也真是奇了,一個男子居然能把花旦唱得這麼好,那腰身,那眼神,那舉手投足的一股媚勁兒~~
陶漢卿正想得起勁,一道折子鋪頭蓋臉直直扔下來,他心叫一聲不好,直直地就跪了下去,黛色的折子散在身旁,他側眼一看,依稀見到幾個“都城地區官員腐敗治安堪憂”的字樣,下一秒就聽到頭頂傳來難得一見的威嚴的聲音:“陶漢卿,朕把這最重要的拱衛京都的人物都交給你了,你就是這樣回報朕的?”
他和皇上相識多年,他小時候作為讀書侍從被選進宮的時候,就直接送到了當時還是五皇子的皇帝院裏,皇帝長他五歲,一直都是如父如兄地帶著他,雖說自己當時也不受寵,也沒讓他受過一絲當下人的苦,讀書習武都讓他跟在一旁學,上位之後也不肯讓他隻當個大內侍衛,硬是封了他個府尹,以文臣充,專掌府事。他當府尹三年,事情也還算處理得不錯,所以今天這種事情,也是頭一遭,皇上難得這種神情,怕是真動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