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恂不論再忙事關沈琛還是事事上心的,知道沈琛要走的時候他在病房裏沉默了許久,頭靠著床頭,極輕的舒了一口氣,沒覺得不好受,反而幾乎要笑出聲來,倒像是放心下來似的。
真好,琛哥走了。
這場破事終於不會沾上他藏在心裏的人半分,琛哥能離的遠遠的,遠離這場紛爭,等一切塵埃落定再回來,到時候一切都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至於結局
那就是以後的事兒了,以後的事誰說的準呢?
他想笑,然而身上忍不住升起一絲顫抖來,像是不甚牽扯到傷處,臉色一瞬慘白。
沈琛走的前一天晚上回了沈家一趟,是沈昌民的意思,這一走說不定得離開一段時間,以前懶得管他死活的人現在倒是很舍不得的樣子,在桌上竟然難得的叮囑他出去要照顧好自己,平時不要因為工作廢寢忘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
同樣趕回來的沈叢臉色就不怎麼好看了,他的父親是何等的冷情寡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次這樣的溫情以前都從沒出現過。
吃到一半的時候劉思麗將碗重重往桌上一擱,上了樓。
她向來看不上沈琛這個私生子,以前沈昌民對幾個孩子一視同仁都不上心就算了,現在當著她的麵對沈琛的態度讓她心裏不舒服。
把她和沈叢放在哪兒?
沈昌民置若罔聞,拿公筷給沈琛夾了一筷子紅燒茄子,眼裏的陰厲一閃而逝,轉而溫和道:“我記得你小時候喜歡吃茄子,嚐嚐看。”
他七歲前確實喜歡,後來口味就變了,這道菜油腥太重,他已經很久不怎麼吃了。
但夾進碗裏他還是什麼都沒說,沈昌民臉上就多了一點笑意,難得動手給他夾了幾筷子菜。
他從前仕途陷入瓶頸不得不依憑著劉家,這些年劉思麗沒少因為沈琛的事和他鬧過,他也知道劉思麗背著他刻薄過沈琛,可他一直忍著,劉家不好得罪,那時候也確實看重大兒子,但現在不一樣了。
他的仕途再現轉機,倚仗劉家的成分就並不怎麼大了,他一向覺得自己是不喜歡沈琛的,因為看見他就忍不住想起自己曾經辜負過什麼人。
但現在看起來倒不是這樣,他隻是不喜愛沈琛對待他眼裏的恨意和冰冷,那讓他一遍遍想起自己做過什麼,但凡這個孩子稍微溫和一些,他就能記起來,他的身體裏流著自己和他所愛之人的血脈。
他這些年,不過是在等待著沈琛低頭。
這個孩子無疑是聰明的,遠離沈家的一切才能讓他徹底放下戒心,隻留下舐犢之情。
殊不知,沈琛隻是惡心接手他手裏因為近似入贅才得來的這一切。
沈昌民是真的動過一點惻隱之心,把沈琛送出國以後就再不回來了,他跟沈家沒有任何關係,不管沈家成或敗,都與他無關。
沒有利益聯係,所以還是父子,如果有利益糾纏,摻和進這場紛爭裏,那就是一個隨時能按死的棄子。
他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沈叢之所以不得他喜歡,其實也不僅僅是因為蠢,而是因為沈叢雖姓沈,一旦牽扯利益的時候最先想到的卻未必是沈家是他沈昌民。
這叫什麼呢?
一向溫和的人露出一點譏諷的笑意,在轉過身上樓的時候,神情恰好被燈光暈染的模糊不清。
從沈家出來的時候是李渡送他的,關上車門時沈昌民就站在不遠處看著他,眼裏隱含笑意,衝他頷首。
李渡就笑了笑道:“先生這是在同您告別。”
沈琛沒有什麼表示,好在沈昌民很快上了另一輛車。
車走在半路的時候就開始下雨,淅淅瀝瀝的,打落了夏日炎炎的燥熱,帶來了秋天莫名的蕭冷。
李渡常年跟在沈昌民身邊,注重安全,遇見下雨天難免走的慢一些,到的時候就有些晚了,李渡從副駕駛位置上遞了一把傘給他,低頭看了看手表抱歉的說:“耽誤了一點時間,先生馬上要開會了,我可能沒法送您進去。”
沈琛點頭表示沒事,推開車門的時候就看見等在一旁的青年。
打了一把細絨的黑色傘麵,修身的薄襯衫搭了條黑色長褲,把腿部的輪廓和窄細的腰身勾勒的更加修長顯眼,
看得出來等了好一會兒了,外麵的雨有些灑在了身上,腿腳的一截已經緊貼在腳踝上,可能是襯衫顯白的緣故,一張臉白的有點不太正常。
他往裏走了幾步,走進了玻璃的遮掩後方才上上下下打量了人一眼,皺眉:“不是說在家養病?”
這一身哪裏像是養病,分明像是從什麼重要會議上臨時跑出來的。
他倒沒猜錯,本來這一身就是為了去公司的,沈琛走了,所有人的最後一點顧忌都沒了,該來的都得來了。
“就是在家養著,都快給人養廢了,我媽還不讓我出來,”陶恂離沈琛遠了一點才收傘,怕自己把雨點甩在了沈琛身上。
“就今天借著送送琛哥你的借口才好不容易跑出來的這一身挑的怎麼樣?還成吧?”
他穿衣裳一向精致,後來摸清沈琛喜歡簡潔明了的版型後也就一直按著他喜後來,現在看著倒沒那麼不靠譜了,反而多了兩分成熟穩重的氣息如果不是說話依然不著調的話。
等機的時間並不長,兩個人並肩走了一段路,不遠,陶恂偶爾說兩句話,沈琛就答應著,回答的平平淡淡,不說多麼熱情,也說不上冷淡。
這一趟沈琛沒帶什麼東西,國外的天氣和這裏不一樣,他不喜歡帶大包小包的東西,身上除了身份證件外就是兩張錢,就跟他的性格一樣,孑然一身,不論走到哪裏都是一樣。
因為下雨飛機延誤了一個小時,陶恂和沈琛靠在欄上看著遠處的飛機降落,眼裏也不自覺的豔羨。
然後半開玩笑的說了一句:“真想跟著你走了算了,去哪兒都成。”
沈琛難得挑了挑眉,同他開了個玩笑:“跟著去討飯呢?”
“那也跟著去,你討飯我就給你捧碗,你去哪兒玩就哪兒,隻要你不嫌棄我手笨拖累你就行。”
青年回答的不假思索,不知是當真心裏是這樣想的,還是隻是那麼隨口一句可有可無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