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昌民右手食指微曲,敲擊的節奏不緊不慢,在安靜的能聽見呼吸的書房裏無形施加壓力。
如果沈琛還是當年熱血上湧的青年可能如今就得舉手投降,可惜,他不是。
所以他隻是略微抬頭,帶著微微譏誚的語氣的聲音道:“抱歉,我不知道。”
沈昌民敲擊的手指微微一頓,眼神堪稱鋒利的掃過他,像是褪下了表麵溫文爾雅的表皮,露出裏麵與沈琛如出一轍的陰翳。
而後聽見沈琛不輕不重的添了一句:“再說,沈家也不是沒有從政的兒子不是?”
沈昌民呼吸一瞬停窒。
他有三個兒子,老大沈輝,老二沈琛,沈叢年紀最小,但從前其中最出息的其實並不是沈琛。
沈叢從小就能看出來不是個什麼厲害人物,吊兒郎當還有點不知數,沈琛性格陰冷孤僻,內裏像極了他,但不成熟,不會收斂遮掩,看著其實也不太如意。
他最為滿意的其實是沈輝,沈輝大了沈琛一歲,正因為那一歲坐實了沈琛私生子的身份,他曾對沈琛寄予厚望,讓他在成年後去讀軍校,然後
如今國家太平,但暗地裏總有些見不得光的東西,他的大兒子死在三年前,一次意外。
誰也說不準是否當真是意外,但抓不住把柄,樹敵又多,到後來撲朔迷離就隻能權當意外處置,沈輝的死對他來說是一次不能開口的打擊,所有人都知道,所以至今從未有人當著他的麵提起。
向來處變不驚的人呼吸驟然紊亂。
沈琛也就不說話,隻是冷冷看著他,連遞上一杯水都未曾。
沈輝出事的時候他在國外躲著陶恂,說實話,他向來冷血無情,對沈輝那個有著一半血緣關係的兄長其實還沒有陶恂看重。
同父異母天天恨不得他去死的兄長,他惦念來做什麼呢?
陶恂能為了他去死,沈家的所有人都恨不得他早死早超生。
但接到沈輝死訊的那一天他還是罕見的沉默許久。
他其實偶爾覺得沈昌民可悲。
當年他的老師缺劉家那樣暴發戶的勢力,所以他背棄自己的母親另娶他人,卻因為放不下遲遲不肯放手,於是逼死了他的母親,將他逼成了冷血陰翳的私生子。
後來,他的老師一係政途缺少軍政,於是他送了自己最得意的大兒子參軍,為了功勳快速崛起走了捷徑,最後卻白發人送黑發人。
現在上麵開始動蕩,所以決定把他推出去,和周家聯姻。
周語凝的哥哥在軍中位置雖然不高,但潛力不錯,正是需要上麵有人提拔的時候,而周家和劉家一樣一直在外省徘徊,商業上麵一直沒能徹底打入首都發展。
沒有什麼關係能比姻親更加牢靠,哪怕毫無感情,但一張紙下就是共同的責任和生死,是逃不脫的束縛就跟他現在還和沈昌民同處一個戶口本上,沈昌民如果此刻垮台,他不可能不受衝擊。
有些事真的是淺顯現實的可怕。
他是被趕出去的,被戳中傷處的沈昌民終於拋棄了原本溫雅的外皮,揮手將桌上的東西全部掃到了他腳下,讓他滾出去。
沈琛如他所願。
出去的時候已經深夜,寒風蕭瑟,天邊飛雪,他不無嘲諷的想,沈昌民這樣的人,或許就該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偏還一生風光無兩。
利用身邊所有能利用的,到最後一無所有。
關上車門的時候他抬頭看了一眼沈宅,在燈光下的輪廓冷峻又孤冷,看不出來絲毫暖意。
他有點想回家了。
車速於是不自覺加快,淩晨一點多到家,比起他平時的作息其實相差無幾,回家是一回事睡著又是一回事,不能放在一起討論。
沈家的房子太空曠冷清,相比之下他的屋子反而多了兩分人氣,進去的時候少見的看見有燈,裏麵開了暖氣,熱氣撲麵而來。
陶恂趴在沙發上,一米八的青年不得已微微蜷縮起來,兩腿微曲,膝蓋向上,身上沒蓋被子,很顯然是準備等著他的,結果沒熬住,睡著了。
手裏還攥著他給的鑰匙。
沈琛坐在他身邊,解下圍巾放好,打量的青年看了一眼青年臉上的擦傷,眼角下麵一點,不多大一塊,因為天生冷白皮,看著紮眼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