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曆小風還沒有走回破廟。
他覺得再晚一會兒自己可能會凍死在路上。
雪太大了,遮擋了前方的視野,讓一切都看上去模模糊糊的。
他顧不得腿上的疼痛,加快了腳步,腳底下卻滑的根本走不快。
今天那幾條流浪狗格外凶猛,也許是天氣的原因,也許它們也知道,在這種天氣如果找不到食物,今天晚上不餓死也被會凍死。
曆小風卻一點也不同情他們,因為自己何嚐不是這樣呢。
曆小風甚至覺得,自己還不如它們,最起碼它們還有一身皮毛禦寒,而自己就隻有一件露著棉花的破夾襖和一條短到腳踝的舊棉褲。
那棉褲還是去年在東臨鎮沿街乞討時,一個好心的大嬸送給他的,那是她家孩子九歲時穿的,因為現在變短不能穿了,大嬸又不舍得丟掉,看到曆小風可憐,便發了善心,將棉褲給了他。
一陣西北風夾著雪花吹來,曆小風縮了縮脖子。
他今天從那幾條狗的嘴裏搶到了一個被泔水泡的發軟的饅頭和一隻啃了一半的雞腿——也可能是鴨腿,他分不清。這讓他的心情很不錯,就連被流浪狗咬傷的腿也覺得沒那麼疼了。
但是一想到破廟裏奄奄一息的石球,他又加快了腳步,連搶到食物的興奮也消退了。
石球是一隻小貓,黑白花色的小貓。
石球和他一樣瘦,瘦的隻剩兩隻大眼睛鼓凸著,看上去非常可憐。
他是從街邊的一堆石匠堆放的石球裏麵撿到它的,就給它起名叫石球了。他們兩個共同生活了三個月,每天同吃同睡,夜裏互相依偎著取暖,是對方唯一可以信賴的朋友。
可如今,石球快要死了。
它的肚子漲了三天,什麼也不吃,眼睛裏全是眼屎,幾乎快把眼睛糊住了。
曆小風心疼的隻掉眼淚,可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中午出門的時候,雪就開始下了。曆小風怕石球凍死,把他用自己的那條破褥子包裹了起來放在了稻草鋪上,現在他很擔心,怕石球悶死。
他跑了起來,腿卻開始疼,越來越疼,他又不得不放慢了腳步。
右胸口突然一陣癢,癢的鑽心。
他把冰冷的手插進衣服裏撓了撓,越撓越癢。
這是老毛病了。
那裏有一條不知什麼時候留下的疤痕,兩寸來長,每到潮濕的天氣就會一陣一陣的發癢,他早就習慣了。
過了前麵的小橋,破廟就不遠了。
那是一座山神廟,荒廢很多年了,聽說之所以荒廢是因為當官的讓大家都信和尚,不許再拜山神了。
他不知道這事是真是假,都是聽街上算命的劉瞎子說的。
劉瞎子還摸過他的頭,說他有龍氣,將來會做皇上。
曆小風說我要是做了皇上就封你做大國師,讓你天天吃肉。
瞎子聽了很高興,連誇他又良心。
曆小風心說我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乞丐要是能當皇上,那你劉瞎子肯定就能當玉皇大帝了。
曆小風的名字是他自己胡亂起的,有一次他走在街上,有人拿了一個燒餅喊他小瘋子,並把燒餅扔給了他,於是再有人問他名字時他就說自己叫小風了。
至於為什麼姓曆,他也不知道,這個姓就好像長在他腦子裏似的,從他記事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姓厲,就像從記事起他就在流浪一樣,好像一切就該如此。
天已經黑了下來,破廟就在眼前。
雪下得更大了,風也更大了,從遠處呼嘯著刮過來,像是鬼哭。
曆小風望著前麵若隱若現的破廟,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破廟裏有火光!
他的心提了一下,誰在裏麵?那是他的家,難道被人占了?
他加快速度向廟裏走去。
剛走到廟門口,他就差點叫出聲來。
廟門前的雪地上有一團毛茸茸的東西,黑白相間,落了薄薄一層白雪,僵硬的躺在雪地裏。
是石球!
他連忙跑過去,果然是石球。
石球的眼睛依然睜著,但是已經渾濁了,它的身體很硬,很冷,不知是不是凍的。
曆小風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向溫暖柔然的石球,竟然可以這麼涼,這麼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