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源九年,秋。
太後的一封罪己詔,揭開了二十多年前的宮廷秘辛,真相才得以大白於天下。
先帝之所以子嗣凋敝,皇帝身子不濟,邊陲之地蠢蠢欲動,宋清正等朝臣無辜被冤。
隨便一件事都是抄家流放死罪的種種,竟都跟太後有關。
草菅人命,隨意殺人這樣的事更是數不勝數。
太後認罪,雖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畢竟年事已高,更何況皇帝在太後寫罪己詔之前就答應過饒她一命。
是以,皇帝並未下旨要了她的命,隻是將她幽禁在明光殿內,不許宮人跟她交談,除了一日三餐,其他時候連燈都不許燃,更不許她自尋短見。
但其實這樣的責罰,對於太後那樣心高氣傲的人而言,比死還要難受。
太後從至高無上的尊位上跌落,百姓們無不唾棄。
至於朝堂,更是一片寂靜。
處置了太後,權柄重回皇帝手裏,一切如常地上朝議政。可除了沈自熙一行人,其他朝臣們都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似的,連大氣兒都不敢喘。
皇帝也不急,眼睛半闔著,指尖也格外悠閑地輕點扶手。
“求皇上饒命!”
率先跪下求饒的是李固安。
他是太後堅實的擁躉,當初為了西涼一戰,還把自己的獨子給搭進去了。本以為能掙個好前程,卻不想靠山轟然倒塌,他成了被殃及的池魚。
李固安滿臉的悔不當初,頭磕地咚咚作響。他本就上了年紀,短短數日周聞無數噩耗,自是心力交瘁。
“微臣自知有罪,但還望陛下看在微臣已經痛失獨子的份兒上,饒過臣的親眷吧,一切罪名微臣一力承擔!”
李固安撕開了口子,原本還在觀望的臣子們也一個接一個地跪了下來,聲音高高低低地求起皇帝。
什麼是被太後蒙蔽,太後強勢不得不從……諸多借口。
總之,將自己摘得幹幹淨淨,仿佛當真無辜似的。
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早看夠了這些人見風倒的醜惡嘴臉,幹脆閉目養神連看都不想再看,懶洋洋地揮了揮袖子,“你替朕處理。”
剛剛還在訴苦喊冤的朝臣們立刻啞了嗓子,鋸嘴葫蘆似的沒再出聲。
雖未指名道姓,但眾人都知道,能替天子行事的隻有沈自熙。
“怎麼就不說了?”
沈自熙站在階下,他沒有官位在身,按理說是不能上朝議政的。更何況滿屋子的人就他一個穿著常服,更顯得格格不入。
可他的身份又擺在這兒,朝臣們也不敢置喙。
沈自熙出列走到李固安麵前,“你說你無辜?太後教唆西涼之事乃是你一手經辦。太後的意圖你也清清楚楚。你以為出征西涼乃必勝之戰,所以才讓獨子李星淵隨行。”
他放緩了聲音,話語裏滿是嘲諷,“為的,是替太後鞍前馬後,給你的兒子造一條青雲路。”
沈自熙越說,李固安額頭的汗就越來越細密。
他為官多年,雖是武將,卻生了一條蓮花舌,能說會道又會獻媚。所以他升得比同僚們都快,可如今,他竟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剛剛不還很能說嗎?”
沈自熙冷哼一聲,視線掃過“還有你們——有好處時恨不得肝腦塗地,如果風向一轉就開始唱可憐。諸位究竟是朝臣還是南曲唱戲的,竟都會這一招變臉絕技。”
沈自熙說話不饒人,一席話聽得朝臣們麵紅耳赤、無地自容,訴苦說自己可憐的聲音倒是弱了下來。
“行了。”
見差不多了,皇帝這才睜開眼。
“說到底,也是朕與太後之間的事。你們是朝臣,不跟隨朕,就隻有選太後,若還想在朝為官,隻能選一條路。”
“朕內心不願多加責難,但律法在前,也不得不依律而行。”
沈自熙和皇帝,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軟硬兼施地把這群臣子收拾了一番。屍位素餐者被奪了官位,該怎麼降罪就怎麼降罪。尚有才幹的被降級留用,之前那些被太後以各種名頭清掃出朝堂的官員們也都被皇帝請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