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時間已經靜止很久了。
如果站在絕對時間軸上表示“現在”的那個點進行觀測,這個世界的時間參數是一個越來越大的負值。它似乎已經被時間長河拋棄,像是被徹底遺忘了。
此時的天堂裏,唯一能動的就是天國宰相梅塔特隆。
惡魔們被龐大的法陣束縛,即便是時間重新流動,那些細密交纏的細線也能瞬間收緊讓他們動彈不得。梅塔特隆在惡魔的軍隊中穿梭,侵蝕的金色紋路已經遍布全身。他的天使之軀搖搖欲墜,卻並不會像其他天使那樣崩塌成逸散的聖光——
痛。
這具軀體是從人類變化而來的,並不是由聖光構成。血肉之軀在承受世界法則的懲罰時隻會感到無盡的疼痛,卻不能如聖光構成的軀體一樣改變形態讓這種疼痛得到緩解。梅塔特隆下意識地想要深呼吸,卻意識到時間停滯的天堂不會有空氣的流動。
天堂的防禦結界也終於停止了破損——畢竟時間已經停止了,這裏的防禦結界自然不會隨時間而變化。梅塔特隆站在創世山的山頂,向下望去。
山腳下有無數惡魔構成的軍隊,此時他們也都是靜止的。有些惡魔正沿著創世山爬上來,他們身上黑色的防護法陣正亮起微光。那是以深淵之力構成的法陣對抗天堂光明的聖光時的表現。
梅塔特隆這樣看了片刻,縱深一躍,從創世山頂跳了下去。
墜落無比漫長。但墜落總有停下的時候,他無聲地落入位於地獄邊緣的硫磺池。他看著自己仍然潔白的羽翼,難過地想:
等時間恢複正常流動時,這對羽翼或許就變黑了。
即便是他從背離神的信仰,破壞過世界法則的天使也很難保持從前的純潔。
天堂出品的軍裝並不會沾染絲毫汙漬,即便踏過地獄的每一個角落也是如此。熾天使站在血海岸邊,看了看幾位靜止不動的地獄君主。拜他們所賜,血海已經停止了動蕩,帶有腐蝕性的血水浸泡著地獄第八層的大半土地——血海的水位確實比先前升高了。
梅塔特隆的目光在一處被腐蝕得隻剩下殘垣斷壁的宮殿停留了片刻,終於移向血海。在停滯的時間裏,這裏的血水並不具有腐蝕性——梅塔特隆低頭看了看腳上的軍靴,移步向前,一步一步走進水中。
直到時間重新恢複流動,他也沒有從血海中出來。
熾天使們還沒來得及弄明白剛才的一瞬間發生了什麼時,水晶天中的神座上,沉睡的神重新睜開眼。遮擋身軀的光輝漸漸隱去,祂注視著自己親手創造的這個世界。
在絕對時間軸上,世界的時間永遠比象征“現在”的點落後一部分。但“現在”這個時間點上,有個祂無比熟悉的造物一直與“現在”平行——是曾經的以諾,祂的人類,化身成的熾天使——被祂特許掌管時間的梅塔特隆。
創世神的目光觸及世界的每一寸。祂的目光重新注視著那抹光輝燦爛的身影——在地獄之下的深淵之中顯得格外耀眼——正跪在深淵之中的重重法陣中央,向他所信仰的神祈禱。他身後的三對羽翼已經由純潔的白色轉為至暗的漆黑,但這並不妨礙他看上去仍然純潔美麗。
創世神聽到了來自梅塔特隆的低語。
“……天堂的榮耀……吾神的光輝……祂恩澤萬物……祂懲戒惡行……”
隨著熾天使的祈禱,他周身被世界法則侵蝕的痕跡越發明顯。神情不自禁地探下一縷神光,想要為天使阻擋世界法則的侵蝕。專注祈禱的熾天使並不能發覺身上的侵蝕紋路逐漸褪去——或許是因為已經痛到失去感知了。
違反世界法則對於神明的懲罰比造物更重,但創世神並不在乎。路西法已經帶著黑暗神格離開了這個世界,光暗源失衡,世界的崩潰不可避免。但祂不能忍受看著梅塔特隆在自己麵前因為世界法則的侵蝕而受到任何痛苦。
盡管祂清楚地知道,這次祂蘇醒得太遲了。
可惜路西法不在。創世神不無遺憾地想,路西法是個很好的地獄之主——如果路西法還在地獄,哪怕梅塔特隆真的墮落,祂也不必為梅塔特隆擔心太多。
時間停滯給天使軍團帶來了很大的助益。天使們很容易就將被纏成一團的惡魔們驅逐回了他們應該待的地方。過程中當然造成了部分惡魔的減員,但天使們並不在乎。同樣,惡魔們也不太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