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之中所有人都不得不妥協,盡管不甘願,也隻是輕到幾近可無地歎息。

十二歲,重染就在人生之中做著艱難的掙紮,不得不的抉擇,那是她第一次向命運之神真正妥協,這種妥協,甚至比放棄一個心愛的洋娃娃還要簡單。

她是孩子的時候就開始迷戀閃閃發光的東西,她挖空心思的想從一個洋娃娃身上掠奪走對那時的她來說極為珍貴的寶貝:閃閃發亮的玻璃珠。直到她漸漸長大,角色發生逆轉,她成了別人眼中的洋娃娃。

她小心嗬護著那兩顆璀璨的玻璃珠,盡管這毫無意義。對洋娃娃來說,即使有眼睛,心同樣是黑暗的看不到任何風景。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個偏執的孩子,這種偏執幾乎毀了她。而她,不需要偽裝,因為沒有人看透:海麵下的火焰,遠遠比陸地上的更可怕、更暴烈。表麵上,她仍是一個柔軟如水的女孩子。

重染將那隻海豚布偶拖到客廳的沙發上,中午的陽光雖然透著初春得蒼白無力,然而靠窗的沙發依舊被炙烤得暖烘烘的。她想看看,一隻假的海豚是否有靈魂。沒有生命的海豚在脫離海水之後被曝曬在陽光下,那雙黑漆漆的玻璃眼珠會不會流淚或者出現絕望的神色。可惜,眼睛裏什麼都沒有,哪怕是因一絲絲情緒而產生的細微裂痕,都沒有。

布海豚隻是懶懶地躺在沙發上,安靜的表情是對她最大的諷刺,原來,布偶不會痛,布偶沒有心。她將右手印在自己因記憶而撕扯著疼痛的胸口這才意識到,布偶既然不會痛,布偶既然沒有心,也不該有眼淚。

客廳的地磚上、牆櫃上、矮幾上,重重疊疊的綠葉植物手牽著手,濃的、淡的、深淺不一的綠色將周遭得荒涼一點點包圍。在距她右手邊不到一米的米色木桌上,一盆吊蘭安靜地搖曳著身姿;那般鮮嫩的綠色宛如剛剛端出烤箱的奶油蛋糕,然而這麼生命盎然的顏色卻溫暖不了她的心,這是人為培養的風景,帶不來春天的期望。下意識地,她緊緊抱住手中的海豚布偶,那兩顆明亮的人造眼珠在太陽光下光芒萬丈,望著彩虹一般暈開的五顏六色,因著這強烈的光線,她微微閉上眼睛:春天,就要來了。那雙平靜的眸子在悄然闔上的這一刻終於袒露出細碎的傷痕。

不管有沒有讀懂,生活賜予得疼痛、喜悲。

可是為什麼,她控製不住得想逃離,逃離生活。不管是憂傷還是喜樂,她都不想要,她隻想遠離紅塵,遠離喧鬧。這樣,她的心才會得到平靜,才不會放任傷口流血、潰爛、結痂。

“小染,過來陪媽媽蕩秋千。”一雙素手包裹住她整個世界得溫暖,女子嫻雅貞靜、輕柔婉約,美麗如一朵嬌嬈盛開的曇花。她開心地笑著,歡快地向母親奔去…

“小染,我的寶貝女兒,和爸爸玩拋高高。”父親的眼神仿佛是被剪輯過的夏日裏最最溫柔、最最暖溶的霞光,那雙溫雅的眸子盛滿了她僅五歲得稚嫩身影,是她最有力的依靠,從不會倒塌的高山。

“小染,到奶奶這裏來,嚐嚐奶奶做得杏仁薄餅,還有你最喜歡的酸梅羹哦。”一臉慈祥的婦人看上去隻有四十出頭的年紀,那麼得風華絕代、那麼得智慧豁達。潛心禮佛的奶奶一生清和、淡然,卻獨獨對她有著最深沉的嬌寵,最入骨的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