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三年。
二月。
大雪紛飛,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隻有涇河之水,依然清澈。
涇河之畔,一個背著書箱的青衣書生正深一步淺一步的走在滿是積雪的官道上。
書生名叫柳毅,乃是今科參考的寒門士子。
大河滔滔,走了許久的柳毅駐足而立,轉頭望著奔騰不息的河水,內心悵然。
他覺得自己很倒黴,明明通過同鄉的推薦,拿到了進士科的科考名額,可剛到長安,腦袋裏便恍恍惚惚的出現了許多亂七八糟的記憶,也不知道是不是胎中之迷被破除還是啥。
這些記憶和他本身的記憶相互衝突交雜,讓他一直無法思考,好不容易等到二者融合,這次考試也跟著結束。
貞觀年間的進士科乃是常科,錄取率低的可憐,每次最多也就二三十人,柳毅這種情況,考砸也在情理之間。
“有點對不起張大人啊。”想到推薦自己的同鄉,柳毅心中有些沉悶。
“算了,這次沒了就沒了,回家認真念書,來年再戰。”柳毅也隻能如此安慰自己。
導致他這次落榜的罪魁禍首,就是一個來自千多年後的記憶,那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科技發達,知識已經普及,網絡的發達讓知識的獲取變得更加便捷和容易,隻要願意學,你可以在網絡上輕鬆獲得需要的知識。
在那裏,同樣有貞觀天子,隻不過早已作古,隻留下是非功過,任後人評說。
不過,柳毅又回憶了一下,發現往後幾十年的曆史發展脈絡賊有意思。
誰能想到,千古唯一女帝竟然出自唐朝,還同是當今和繼任皇帝的妃子……
那這父子算同道中人嗎?
柳毅心中滿是古怪,覺得世界觀有些崩塌,轉念又一想,要是他現在把這事給宣揚出去,先不說自己會被怎樣,怕是那武家就得遭殃,還有沒有女帝都另說了。
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關係到皇位這樣的敏感話題,那可是寧殺錯不放過,這大唐又有兄友弟恭的傳統,皇位的敏感度可想而知……
當然,他最多就是想想,柳毅怕是活膩了才這麼幹,他現在就想回家,專心備考,下次再戰。
正滿腦子胡思亂想間,耳邊猛然聽到隱約的女子哭聲,他不禁打了個寒顫,連忙循聲望去,隻見遠處河畔枯樹下,似有一個人影。
這麼大的飛雪,怎的突然有女子在荒野哭泣?
“這大白天的,不會見鬼吧?”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腦袋裏莫名其妙的多了個千年後的記憶,柳毅對鬼神之說還是很有幾分信任的。
柳毅有心躲開,但那聲音就在前方必經之路上,這大雪天的,他又不可能離開官道繞路。
沒辦法,柳毅定了定神,隻得硬著頭皮朝前走去,很快,就看到河畔一處枯樹林間,一個身穿粗麻裙的女子,持著一根牧羊鞭子,靠著一棵枯樹下,掩麵啼哭,在她身旁,散落著幾十隻羊。
柳毅見狀,不禁皺了皺眉。
這冰天雪地的,這些羊吃什麼?
還有這女子,牧羊就牧羊,怎的哭得這麼淒苦,連羊都不顧了。
若是他原本的性格,那自然是要上前去仔細問詢一番,不過經過兩個記憶融合,相互影響間,他的性格雖然沒多少改變,但腦回路絕對受到了影響,思考問題的方向也不一樣。
這女子很怪,這些羊也很怪。
明明都是畜生,為毛這些羊的頭和角長得這麼怪呢,還有,偶爾有羊抬起頭,望向他的目光中也充滿了人性化。
“有古怪,我現在跑還來得及嗎?”柳毅一個激靈,想要轉身跑路,又考慮到這裏荒郊野嶺的,如果這女子真是鬼怪,他還不一定跑得過。
先別驚動她,小生慢慢撤,裝作看不到。
想到這裏,柳毅竭力壓製住自己轉身想跑的衝動,他慢慢朝前走動,眼角餘光始終關注著那女子,見那女子毫無反應,不禁鬆了口氣。
顧不得再想太多,他連忙埋頭疾步向前走去。
行了兩三裏地,耳畔又響起隱約的哭聲,他又一個激靈,循聲望去,不由得臉色一白。
一樣的牧羊女子,一樣的怪羊,隻不過這女子這次坐在了一塊大石頭上。
完求,真遇上妖怪了。
柳毅隻覺得後背瞬間就濕了。
“快走。”他咬了咬牙,背著書匣,不管不顧,加快腳步,繼續朝著前方走去。
等到聲音越來越遠,淡不可聞時,柳毅不禁稍稍定心,然而下一刻,他身體又一僵。
哭聲又在前方不遠處出現了。
他僵硬的轉過頭,看著坐在河邊石頭上哭泣的女子,隻覺得手腳發麻。
這一百來斤,今天怕是要撂在這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