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唯料得不錯,在迷霧的遮掩下,一道百丈瀑布橫掛於半空中,離此時的他們,僅僅不足十丈遠。
可此時的他們,既看不到河岸,也看不到瀑布口,隻能感覺身下的水流越來越急,將他們不由自主地帶向前方無底的深淵。
相唯將一條**的尾巴塞到彌若手中,“我來想法子,你抓緊它!”
說完,他又猛地一頭紮入水底,急急地遊向河床,尋找著任何可以用來穩固身形的東西。可是除了一扯即斷的水草和雜亂無章的卵石,別無他物。
耳邊瀑布的轟鳴聲愈來愈近,就在他焦急無計可施之時,一柄長劍從水上穿入插進他身側的河床中。
相唯知道這劍是彌若遞來的,亟亟地接過,握緊劍身便朝更深的河底插去。
豈料水流的速度驟然加速,像是瞬時傾潑下來的,卷夾著萬馬齊奔的隆隆氣勢,直直地朝漂浮在水中,渺小如蜉蝣的他們衝來。
在激流中,相唯隻覺得尾巴一輕,亟亟回頭看去,視線模糊的水中,一個身影卻在逐漸離他而去。
“該死!”
相唯趕緊用尾巴牢牢纏住插入河底的劍柄,自己則順著激流,拚命朝那個身影遊去。
被驟增的衝力卷走的彌若,被急流嗆得根本睜不開眼。雷鳴般的瀑布聲近在咫尺,卻毫無自救的辦法,仿佛又回到十歲那年,從水中滲出的死亡氣息又一次朝她逼近。
“抓住我!”急急的聲音,破開翻湧的浪濤,傳至她的耳畔。
她費力地凝神看去,波濤中,一隻白狐被水流衝得分外狼狽,卻依舊直直地朝自己遊來。
浸在水中,四肢漸漸僵冷的她,心口卻是驀地一暖。
和那次溺水不同,眼下的她,不是一個人。
相唯看著彌若身後四濺的水珠,知道下一瞬便是瀑布口,但他的尾巴已經拉伸到極限,再向前一寸也不行,隻能朝神色有些恍惚的彌若送出爪子,“快!快抓住我!”
彌若卻仿佛沒有聽到他的急切言語,也沒在乎自己身後便是萬劫不複的深潭,隻朝相唯眉眼微彎,莞爾一笑,唇下飄出輕若片羽的話音,“謝謝你。”
說著,便在相唯驚詫愣然的眼神中,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他推開,自己則順著水流墜入雲霧彌漫的深淵。
那柄軟劍在這般洶湧的水流中,絕對承受不住他們二人的重量,與其雙雙殞命,倒不如成全一人。
但她卻是謝謝他,謝謝他在自身難保的情境下,仍未選擇拋棄她。
她是死士營最頂尖的強者,是戰場上最出色的殺手,從未受人保護,也從不需要保護。蕭衍對她的保護許諾,早已恍如隔世,伴著那柄短刀的扔棄,一同葬入歲月塵埃。
但此時的相唯,卻令她憶起了被保護的美好,原來,不堪的她,也曾被視若珍寶。
她釋然地閉上眼,不是死在拚殺的戰場,不是死在逼供的牢房,而是伴著水鳴乘著風聲,這樣不失詩意的死亡,對她而言再好不過了。
“彌若!”
破碎的嘶吼聲,在意識漸漸渙散的她耳邊炸響。她恍然地睜開眼,朦朦的水霧中,一雙焦急如焚的金眸,離自己越來越近。
急速下墜的彌若,看著那雙熟悉的眼眸,隻當是瀕死的幻象,唇角卻仍是不自覺地彎起,朝那虛無的影像伸出手,“相……唯……”
本以為能觸到的,隻有冰冷飛濺的水珠,卻不曾想,竟是溫熱有力的手掌,帶著令人心安的溫度。
神識不甚清明的彌若,看著那從水霧後漸漸露出的男子麵容,不敢置信地問出聲:“相唯?”
“是我。”相唯一手握住彌若的手腕,一手攬在她的腰際,止住她急速下墜的速度。
彌若睜著水汽迷蒙的眼,抬起顫抖的手撫上男子的臉側,夢囈般的呢喃道:“真的是你?”
“是我是我!”看著如小獸般瑟縮驚顫的彌若,相唯既是愧疚又是心疼地將她按入懷中,拍著她輕顫不止的後背,柔聲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
方才的他,眼睜睜地看著彌若,帶著絕決的笑意,推開自己的手,如一隻翩躚的蝶,被水流吞噬,墜入無底的深潭,心口痛得仿佛被撕裂開一般,無盡的痛惜與憤怨,從裂開的縫隙中迸發而出。
他甚至來不及思考,就鬆開捆係著劍柄的尾巴,順著水流衝下瀑布口,朝著被堙沒在水霧中的人影追去。
在那一刻,他滿心滿眼的隻有她,一心一意地隻想將她救回,絲毫沒注意眼前的狐狸爪子早已變回人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