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皇太子可不是那麼好當的。”太子承乾笑了笑,笑意卻半點也沒染上眼角。
高陽臉色一僵,一時間竟是想不出要怎麼把話接下去。
若真是天真無慮的小公主,怕是根本就聽不出太子話裏一星半點的異樣,說了什麼恐怕也不打緊。可她偏偏不是!
不是便不是吧,隻要有本事把話岔過去,甚至不必像泥鰍一樣滑不留手,隻要一點點裝傻充愣的本事,就能打發走太子。畢竟她還是李世民最寵愛的公主,太子再怎麼樣也不會抓著她不放。可偏偏高陽連這點本事都沒有!
穿越來的十二年,半點也沒讓她在這方麵有長進,她甚至連情緒都掩飾不到位。就連高陽自己都能察覺到,她此刻的表情恐怕已經僵硬得沒法看了。
好在她人小,不抬頭,太子怕也瞧不清楚她的表情呢。高陽便隻低著頭,看著手裏的扇子,一手握著扇柄,輕輕敲了敲自己的手心,依舊做出一副歡喜的模樣,天知道她現在最想做的是把它丟出去!
“不好當,就讓賢嘛。”高陽提著心,試探道。
太子瞧了眼在高陽指尖翻轉的扇子,意味不明地勾著嘴角,仰頭道:“讓賢?讓給誰?”
高陽笑了:“嗯……依我看,魏王泰聰明好學,是塊棟梁之才!”話語落,她再也撐不住了,撒丫子就往立政殿跑。
太子看著顛顛地跑進長孫皇後宮裏的高陽,眼神慢慢褪去了暖意,隻冷笑了一聲,輕聲道:“……魏王泰……”
跑進長孫皇後宮裏的高陽大大地鬆了口氣,放鬆下來才覺得自己背後的衣衫竟是濕了。她伸手摸了摸額角的汗,也不去擦,隻揚著笑,一如既往地衝進了長孫皇後的懷裏。
“母後!母後!”
“好了,好了,怎麼總愛跑的?”長孫皇後笑著把人抱住,手輕拍上高陽的後背,便感到了衣服的濕度,眉頭便是一皺,“瞧你熱的,衣服都濕了,快跟著秀兒去換身衣服,免得著了涼!可不許用涼水!”
高陽乖乖地點頭,眼角瞥到走進來的太子,便有些急急地拉了宮女秀兒的手,往後殿走去。
立政殿太寬廣,帷幔、壟斷,擋得住人影,擋不住聲音,高陽往後殿走去,卻還能聽見長孫皇後的聲音。她在對太子做訓誡:“承乾,你知道你最需要的是什麼嗎?”
“兒臣駑鈍,請母後明示。”
“是人格!……有了人格就有了名望,有了名望就有了威德……”
高陽拉著宮女的手無意識地就攥緊了。宮女疼得倒吸了口涼氣兒,卻不敢出聲,隻彎著腰往前走。
高陽的步子愈來愈快,前殿的聲音因著距離的拉遠漸漸輕下去。等到耳邊再聽不清楚話語聲,高陽才漸漸鬆了下來。她打發了宮女去拿衣服,一個人等著,隻覺得照不到陽光的後殿沁涼沁涼的,後麵黏在背上的衣服也冷得很。
太子的話,皇後的話……她忽然就想到了一句話——“這個宮裏,連塊石頭都長著眼睛、耳朵”!
高陽心裏頭因著這些事兒,到底是添了幾分心事,幾日裏,興致總是不高。李世民疼女兒,往日裏嫌她蹦蹦跳跳過於活潑,如今卻又擔心了起來,總想著要哄高陽高興,便是下了命令,讓人尋幾隻金翅鳥來給高陽鬥樂子。
高陽也知道自己情緒不好,央著長孫皇後求了出宮的腰牌,便是乘車去了東西坊,散散心。
坊間的人聲到底是驅逐了幾分心中的鬱結。高陽趴在馬車窗欞上往外看,伴著馬車的轔轔聲,眉宇間便漸漸染上了笑意。
“籲——”馬夫急促的吆喝聲驟然響起,緊接著馬車便是猛地一陣晃蕩。高陽還沒弄清楚情況,整個人顛得就差點撞上車壁。馬車外,一個小和尚也是狼狽地從馬上跌了下去。兩相衝撞間,幾個攤位已是遭了殃。
高陽氣呼呼地抓著窗框穩住身形,透過窗子便是對著那和尚怒斥道:“你個沙彌,怎麼不好好騎馬?道路寬廣,你倒是巧巧地往我車上撞?!”
小和尚剛從地上爬起來就被高陽一頓訓,臉上也染了幾分怒色,道:“小施主的話,未免太沒道理了!”
高陽被氣樂,冷笑道:“哪裏沒道理?你倒是說說!我都未怪罪你,你倒是尋起我的不是了?”
小和尚雙手合十,直直看著高陽,道:“分明是施主的車架驚了我的馬。”
“坊間人來人往,我的馬車速度絕對不快。”高陽一字一頓,冷冷道,“小和尚明鏡染塵埃,騎馬也敢走神……你說是誰之過?!”
和尚被那雙因著怒火而更加明亮的眼睛看的低了頭,退到一邊,便不再說話了。高陽的話終究是讓他覺得有點心虛。他的確心裏存了事兒,怎麼撞上的,還真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