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我在和我說話。
東野平一邊發散思維,一邊集中精神感知了一下陌生少年的狀態。氣息比初見時灰暗了許多,但離消失還差上個十萬八千裏,總得來說還是活蹦亂跳的。
求證完又對自己說:
隻是下意識求證,殺人什麼的,不存在的。
聲音卻不這麼認為。
語調微微上揚,帶著種微妙的得意,“居然感到安心嗎?等一下你就不這麼想了。”
“那個,如果你不說明身份的話,”
東野平的視線落在電梯門上,自己不甚真實的倒影上劃過,孤零零的,像個正被誘拐的小孩,或者偶然闖入這個世界的獨行者,“我是不會和你說話的。”
“哈,明明什麼也沒有。”
似乎受了什麼冒犯,聲音奚落道,“你不是「東野平」吧,先天體、靈力、咒力、術式、心相領域、天賦神通、符寶、法器、血緣、身世這些——統統都不是你的吧,就連軀殼也不是你的,一無所有的人居然在談條件。”
謝謝,我知道你也不是「東野平」。
電梯門上的倒影眨了下眼睛。既然不是正主,那這具軀體中唯二能算得上“異客”的,一個是他,一個就是——
“先天體的封印?”
“挺聰明的嘛。”
聲音爽快承認,還自覺地準備了稱呼,“叫我九重就好。”
東野平覺得不好,沒出聲。
“呐。”
見對方沒上當,聲音馬上換了個策略,“我知道你的底細,你也知道我的跟腳。我們都不是東野平,為什麼要回應大家對東野平的期望呢?你不是想回去嗎?我知道辦法哦,隻要你念出我的名字,我就告訴你。很簡單的,對吧。”
不,不簡單。
冷汗從東野平額角滲出。既然對方這樣說了,他也試了一下,但確實沒辦法叫出那個兩個字。九沒問題,重也輕鬆,但兩個字連在一起,他的舌頭會在某個瞬間繃緊,釘死在原位,直到他放棄說出來。無論多少次,都是這樣。
“抱歉。”
無法做到,所以幹脆拒絕。
電梯內的氣氛凝重起來。燈光忽然熄滅,失重感襲來,整個電梯冷不丁往下掉。東野平下意識張臂撐住左右,電梯轟隆作響,萬分危急的時刻,他都能感知到「聲音」一字不語之中,那種震耳欲聾的死寂。
啵。
衝破了什麼屏障的電梯猛地停住,不知哪一處發出牙酸的拉扯聲,明示它介於散架與破碎之間。東野平慢慢收回手,電梯門沒有一點打開的趨勢。他正想抽紙人,聲音說話了:
“我之前,也是先天體來著。”
“誒?”
“東野寂的先天體。”
嚴格來說,是一部分,但不重要。東野寂兵解之後剝除的先天體,不管是觀世項目保有的,還是林雪村那裏的,都沒有開靈,反對的聲音一開始就不存在,“出去吧,先聽聽那個半吊子先知的狂言,然後再決定要不要知道真相。”
東野平如有所感,抽出紙人。
小家夥迎風驟漲,瞬息之間長到兩米高,符文加持過的手臂戳進門縫裏,大力掰開。東野平在它身後稍稍探頭。就讓我康康地獄什麼亞子——
正好和等候於此的少年對上視線。
東野平並不認識這人,對方卻過於熟稔,直接跳過自我介紹,趟過剛好沒過腳踝的黑水,朝他伸出手。
不往玄學上說,特定行為也往往帶有引申性質。
比如跨過河川和到達彼岸掛鉤,視線傾注與心神交流共舞,而對人伸手這個舉動…此時此地怎麼看都是一種同流合汙的邀請。
“到我這邊來。”
未曾相識的少年如此說道,篤定得仿佛他沒有第二種可選項。
紙人後邊探頭的東野平眨眨眼。
他當然是——
拒絕啊!
滋拉。
電梯往下滑了一寸。
東野平意識到什麼,下一秒,電梯驟然下墜,巨化的紙人猛地探出半身,卡在門外,生生掛住一噸半重的轎廂,紙做的身體寸寸崩裂,險而又險地撐出個半米左右的逃生口。東野平抬頭看,那裏垂下來一隻手臂。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