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嘉十七年,皇城下了一場大雪。
宮內大雪積了一尺深,宮女太監來回走上一遭,都覺得腳板要被凍下來,溫行婀卻在大殿外跪了一夜。
她身上被覆了一層雪,整個人都被凍得沒了知覺,麵容狼狽,隻有頭上的鳳冠還能代表她當朝皇後的身份。
周圍人來來往往,帶著各種情緒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溫行婀卻渾然不覺,隻不停地低下頭,重重磕在雪地上。
“懇請陛下徹查溫氏一案真相!”
聲音逐漸嘶啞,可卻從未停止。
不知過了多久,大殿才施舍般地送出一名小太監,對方走到她麵前,態度輕慢。
小太監吊著嗓子,趾高氣揚說道:“皇後娘娘請回吧,這溫家滔天罪惡鐵證如山,您在這跪著又有何用?”
半響後,溫行婀才給出回應,“陛下叫你來的嗎?”
冷風一陣陣吹過來,把小太監凍得夠嗆,語氣也越發不耐,“陛下念著舊情,沒有將你與其他溫家人一並處死,你就知足吧。”
溫行婀收回眼神,“我要見蕭縝。”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直稱陛下名諱!”
“我要見蕭縝。”她再次重複,聲音中沒什麼情緒,卻讓人覺得沉重淒涼。
小太監徹底惱了,罵了句不知好歹,氣衝衝地跑回大殿複命。
下午時分,蕭縝終於出現,他披著一件厚厚的大氅,那雙眼黑而幽深,居高臨下地看向溫行婀。
“還沒跪夠?”他將人強硬地拽起,語氣輕飄飄的,“溫家眾人已經問斬,你跪著又有何用?”
“問斬?”溫行婀不敢相信,她打了個顫,這才察覺冬日的風有多冷。她還想再說些什麼,卻吐出一口鮮血,被沾染的雪落在眾人眼中,紅的刺眼。
祖父,祖母,溫家百口人命,就隻留下這句輕飄飄地斬了!
她知蕭縝無情,卻不曾想他會將這第一把刀捅向她的家人。
什麼多年恩愛,琴瑟和鳴,現在看來就是個笑話。
雪中的血跡太過明顯,蕭縝瞳孔一縮,手指竟跟著顫抖起來。
頓了良久,他沉下聲音,“溫家罪行罄竹難書,朕看在皇後的麵子上才願意多留他們幾年,皇後還不滿意嗎?”
“我該滿意?”溫行婀覺得可笑,她嘴角彎著,眼淚卻不停落下來,“溫家世代護國,一直是忠臣良將,何來這通敵叛國的罪行!若非溫家,你如何坐得穩這帝位?!如今江山安定,你卻對溫家趕盡殺絕!”喵喵尒説
溫行婀聲音淒厲,藏著濃濃的恨意,“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蕭縝,你這顆心還真是狠絕!”
蕭縝性子極冷,向來斬草除根,如今卻不願動手。
他掐緊手心,吩咐站在左側的侍衛,“皇後得了瘋病,三日後,將她送去百安寺清修。”
“好!”溫行婀癡癡地笑著,“我便在佛堂裏,詛咒你江山飄搖,孤苦無依。”蕭縝靠溫家得來的江山,日後也要葬送在溫家手中。
蕭縝閉上眼睛,“帶下去。”
寺院是清修,也是苦修,一個被皇帝廢棄的皇後,待遇自然好不到哪去。
皇城下第二場雪的時候,溫行婀便生了一場大病,無人照顧,也無藥醫治。
中午,在太陽最好的時候,溫行婀朦朧間似乎又看到了祖父,他穿著飛龍甲,表情堅毅,卻衝她伸出手來。
“祖父,您等等我——”
——
外間值夜的采青聽到動靜,急步走進來,掀開用鍛錦做成的床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