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緊跑下樓去202號房敲門,敲了兩三分鍾都沒人應答,心裏十分懊悔,覺得拿回大衣基本沒有什麼可能了。我心灰意冷地又敲了幾下門,正準備回去的時候,突然聽到哢擦一下門鎖轉動的聲音,門被打開了,從裏麵慢慢地探出一個頭發蓬鬆的腦袋。他探出來的頭隻到我的肩膀,一頭亂發完全遮住了他的臉。

“什麼事?”他的聲音喑啞沉悶,不帶任何情緒,說完這句話也沒有一點抬頭看我一眼的意思。

“呃打擾了。”我搬進來之後還是第一次在這棟樓裏見到這麼年輕的住戶,有些驚訝,一時忘記了說明自己的來意。

“什麼事?”他又重複了一遍。

“呃我是住在樓上的,有件衣服掉在了你家陽台上了,能麻煩你幫我拿一下嗎?”

“你自己進來拿吧。”他把頭縮了回去,悉悉索索一陣響動門又被打開了。他裹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正低著頭把兩大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踢到一邊。看到我沒有動作,他手指一指陽台的方向,“陽台在那邊,出去把門帶上。”

我還沒來得及應聲,他已經弓著腰,縮著脖子進了旁邊的一個房間。借著樓道窗戶透進來的陽光,我這才注意到眼前十分古怪的房間布置。房間裏所有東西的上麵都蒙著一塊塊很大的白布,從形狀依稀能辨認出是沙發、桌子、椅子和櫃子等。從門口開始,靠牆的地上大大小小的黑色塑料袋堆成了一座小山。窗簾拉得嚴嚴實實,房間裏也沒開燈,我往裏走,側著身子盡量不去碰到那一排黑色的塑料袋。屋子裏有股很大的黴味,像是很久沒住過人的房子才有的味道。我拉開陽台的窗簾,立刻被抖落下來的灰塵嗆得直咳嗽。

我對失而複得的粗呢格子大衣格外珍惜了一段時間,看到大衣的時候偶爾會想起202號房間的住戶,雖然我隻見過他一次,連他的臉也沒看清。有一天收到房東的交租短信,我才突然想起當初搬進來的時候他曾對我說過,之前住在這間屋子裏、被女友打傷送去醫院的男人就住在樓下。上下樓經過202號房時我會不自覺地看上一眼,不出意外的,每次都是房門緊閉。搬家這件大事了結之後,日子漸漸趨於平靜。這種平靜不是令人感到舒服的狀態,隻是各種事情交織之下短暫的平衡,可以讓人稍微鬆一口氣卻無法放鬆警惕。

溫迪側著身子推開幾把擋路的椅子走過來,挨著我坐下之後,怏怏地打了一個哈欠。寬鬆的連衣裙已經遮蓋不住她隆起的肚子,坐下之後孕肚就更加明顯了。她推了推我的手肘,讓我去看會議室門口站著的一個人。那是一個看起來二十出頭、模樣清秀的男人。他背著一個黑色的雙肩包,正有些不知所措地往內張望著。溫迪湊到我耳邊低聲說,“一看就是賈思明喜歡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