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一種不正常的狂熱在他麵前疼愛岫,並說岫好厲害,這麼小就知道要吃掉妹妹。
她看都不看隻是個人類嬰兒的秀一眼,偶爾他能聽到,她在輕聲嘟囔著“怪物”,“妖魔的孩子”。
他總在秀身上發現細小的傷痕,她說,那是岫咬的。
沒辦法,他隻好把秀送走,交給自己的侍女在隱蔽處撫養。
這個事情妻子明明知道,可她從那開始,卻又總是疑神疑鬼於自己與侍女的關係。
並且私下裏,人人都說,父母種屬差距太大所生出的孩子,天生缺陷。
他的岫是個殘忍的野獸,因為她要吃掉自己的同胞妹妹,這哪裏是高貴的冰螭能夠做出來的事情?
沒有人懷疑這番話,因為岫的殘忍,是岫的母親,親口說的。
於是,他隻能禁止所有人再提起秀的存在,更加嚴格的訓導岫,一有不對便大加嗬斥,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必須好像標尺般完美。他也在恐懼,恐懼著自己的孩子,真的是個毫無慈愛之心的怪物。
然而往往他越害怕什麼,岫卻還是越來越像什麼。
他不自覺的,花了更多的時間在秀身上,那間小屋,那個普通的人類孩子,成了他休憩的港灣,能夠讓他暫時逃離那個令人喘不上氣的家庭。
然後有一天,他半路折返木屋,就親耳聽到岫,在做殺戮的宣言。
他徹底失望,為了保護秀,讓侍女帶著孩子遠遠走去人類世界,用時空壁壘徹底斬斷了雙生子間的感應與羈絆。
回到家中,妻子已去,岫竟然指控他殺妻之罪,他當時,確實滿懷恨意,對岫說出了那句話。
那一刻,他與岫徹底決裂,因為他沒有否認她的話,現在想來,哪怕當即甩上一個耳光都好。所以,在岫今後的人生中,一直都根深蒂固的認為,是自己殺了妻子吧。
“真可笑,我為什麼會殺她的母親?這種扭曲的想法,是來自於血脈衝突所造成的先天缺陷?我果然,不該娶人類女子……”夙水冰螭捂住臉。
饕餮嗤笑,“結論正確,原因相差十萬八千裏。”
冰螭岫的記憶回閃。
“岫,你要保護媽媽,媽媽隻有你了。”
“我活著是不是很礙事?他現在對我,還有恩愛嗎?”
“你父親盼著我死,我死了,他就能把外麵的女人領進家門。”
“他不敢現在給你找後母,對他的名聲不好,所以隻要媽媽活著一天,岫就是安全的,媽媽會保護你。”
“岫,不能有後母,不能有後母生的弟弟,如果那樣,你就完了,你就什麼都沒有了!”
“這是他送來的東西?我不吃,他要毒死我!”
饕餮哈哈大笑,“懷疑的種子一經種下,就會在人心中生根發芽。她沒辦法抗拒,因為那是她摯親的母親,而你,又做了什麼能夠讓她相信你的事情嗎?”
夙水冰螭怒吼,“我不信!她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
妻子究竟有什麼非要這樣折磨他們父女的理由?
饕餮油滑的笑著,“也許她恨你,誰讓你是一隻她心目中的怪物?她當然更恨岫,任哪個女人生出一條蛇來會不恨?也許她以為自己在保護真正的女兒,你看,秀不是一直生活得挺幸福?當然,你也可以簡單的認為她就是個瘋子,跟瘋子講什麼理由呀?”
饕餮幸災樂禍的笑個不停,陸白覺得它一定都快要滿地打滾了。
“精神病是會遺傳的,你如果不是瘋子,你的兩個女兒受了刺激卻都會發瘋,那隻能得出一個結論,你老婆她是個瘋子。而且,她這種瘋狂挺有針對性,喜歡折磨自己的孩子。哎呀呀,冰螭岫是沒有機會,那個佟芷秀還真是厲害,懷我的時候,可是讓本尊吃了不少苦頭,聽說最後臨死之前,還不忘把新生兒扔窗外?幸好本尊早被掉包,要不然,受了她十個月的罪,臨到熬出頭卻又被活生生摔死,這不是欺負人麼。”
咂咂嘴,饕餮又道,“不過那人類母女倆,都是生怪物的命,這運勢簡直太奇妙了。母親生了怪物,用盡手段讓唯一承認的女兒回去人類世界,想讓她幸福,結果女兒卻終究逃脫不了生怪物的厄運,凶手還是一直被百般誣蔑踐踏的怪物女兒,多諷刺呀,這算什麼?惡有惡報?哇哈哈!”
白鹿皺眉,小花這家夥,到底想幹嘛?
夙水冰螭苦澀一歎,“凶尊,她們都死了,不是嗎?你不外乎想要鄙人這一身靈力,所以用盡種種手段打擊鄙人的心神壁壘。如今已經成功,你要吃就吃,請不要再玩弄伎倆,讓鄙人更加不堪了。”
饕餮不再發出聲音,空間中死一般靜寂。
白鹿用蹄子碰碰他,將頭輕輕枕在他腿上。
夙水冰螭輕撫它修長的頸項,心中有種所有膿瘡全被剖開,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劇痛與平靜。
白鹿鹿蹭蹭他,“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會怎麼做?”
夙水冰螭平靜道,“妻子是我自己選的,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秀一直生活得很幸福平靜,隻要岫不出現,我相信她會一直平安喜樂的度過餘生。所有的根源,都在於岫。”
陸白眯起眼,“所以,隻要沒有冰螭岫,就一切都沒有問題了?”
夙水冰螭一歎,“是啊,隻要沒有那樣的岫……我曾經有無數機會,去看清她的真實處境,用正確的方法教導她,與她坦承心扉,冰釋誤會。可是,我一次次的錯過了,一次次親手將她越推越遠,終至不可收拾。在這個家庭中,隻有我能夠向她伸出援手,將她從深淵中解救出來,可是,我沒有那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