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過了小晟兒的周歲宴,小小的人兒已經可以蹣跚學步。何子岑勵精圖治一年,國中已是聯接正軌。何子岑擬將政務暫由何子岱代理,夫妻二人終於可以規劃青州府一行。
何子岑雖未去過那裏,體會不到陶灼華的鄉情,卻一直有個心願,想瞧一瞧陶灼華為自己立起衣冠塚,苦守了四十年的地方。
清秋時節,何子岑夫婦帶著晟兒微服啟程,何子嵐伴著婆母黃氏一並隨行。
清風與明月領著一班大內侍衛扮做普通侍從,一隊車馬悄然往青州府進發。此前蘇梓琴接了陶灼華的手書,也自京中啟程,趕在青州府與他們會和。
秋意絢爛,行至青州府西南,遠遠近近連綿不絕的山上早是杮樹披黃、山楂染紅,如一掛掛小燈籠璀璨漫天。
青山碧水、青瓦黑磚、金黃的玉米以秸繩結成長辮掛在簷下,山野人家幹淨的院落裏晾曬著切成薄片的紅果。一把曬幹的金銀花泡水,便是味道絕佳的涼茶。
陶灼華就著掀起的簾子望去,觸動心衣底最柔軟的酸楚,眸間早是碎芒晶瑩。
她將晟兒圈在懷裏,顫顫抬手指給何子岑看:“你瞧,那邊是仰天山,上頭有山路十八盤,再過些日子楓葉經了霜,便是層林盡染的紅豔;與它相對的是石門坊,上頭有座石塔…”
數不盡的風景、瞧不夠的故鄉。陶灼華熱淚涔涔,一時控製不住,便那麼毫無征兆地流了滿臉。何子岑溫柔地圈她在臂間,深情地應答著:“我知道,我知道你對這裏的眷戀。如今兩國是一衣帶水,你若得空閑,便常回來看看。”
馬車從西門入外城,瞧著熟悉的景致,陶灼華又是眼淚婆娑。她指著一處靜穆蒼遠的地方說與何子岑道:“那裏便是範公亭與順和樓,尚著順和樓蜿蜒而下的,但是洋溪湖。”
湖畔的木屋大約早為蘇世賢所居,溪旁再沒有陶灼華立起的無字碑,也沒有四十年如一日紡線浣紗的衣影,隻是這麼想想那心酸的一幕,何子岑便能感覺當年陶灼華那痛入骨髓的無助。
該走、該看的地方太多,陶灼華指點著車窗外一一掠過的舊景,感覺此刻的言語太過蒼白無力。對家鄉有太多的眷戀和不舍,如今真正立上這方土地,隻感覺自己的描述萬不及一。她隻管安靜地抱著晟兒,直待馬車在陶家舊居停駐。
邁上熟悉的台階,繞過熟悉的插屏,走在熟悉的水磨磚地麵上,穿過九曲回廊,遙望陶家舊居鱗茨節比的重簷深院,那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再次襲上心頭。
乳母懷抱晟兒緊隨其後,陶灼華迫不及待地牽起何子岑的衣袖,要領他去瞧一瞧自己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