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寂寂,北地的大阮更是朔風凜冽。仁壽皇帝手間擁著暖爐,頗有些頹廢地倚坐在臨窗的大炕上,臉上的表情無奈而沉重。
膝上手爐間跳躍的紅蘿霜炭火光明亮而溫暖,殿內亦是暖意無限,熏籠間焙著的鬆枝清洌而甘香。仁壽皇帝飲了口熱茶,卻又重重將杯子往炕桌上一頓。
近半年的時光,仁壽皇帝的頭發卻灰白了大半。他啞聲喚著何平問道:“朕自問為帝以來兢兢業業,雖無堯舜禹湯之能,卻也不曾荒廢朝政。如今身畔逆子迭出,難不成是給朕的天塹?”
甄三娘自禦花園的廢園裏取得昔年高嬤嬤試藥的渣子,看起來玄乎其神的東西便成了小兒科。她幾番實驗,終於將熬出的藥水塗到何子岩遺留下的無字箋上,那上麵神奇地顯現出了何子岕龍飛鳳舞的字跡。
仁壽皇帝捧著這信箋的手瑟瑟發抖,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卻依舊不曾想到何子岕攛掇何子岩時用了那麼狠辣無情的字語。尤其是讀到何子岕早便與瑞安有染,妄想攛掇大阮的江山,仁壽皇帝隻覺得眼前發黑,登時便暈了過去。
虎毒不食子,仁壽皇帝卻要在處置了何子岩之後,再來麵對如何處置何子岕的問題。夜來蕭瑟,仁壽皇帝裹了厚厚的鬥篷,隻帶著何平一個人去了坤寧宮。
自先皇後的寢殿繞過去,仁壽皇帝熟門熟路進了許馨的居所。熟悉的大殿裏寂然無聲,仁壽皇帝卻似乎依舊能感覺到許馨的氣息。
他製止了何平點燭,隻立在許馨當年的妝台上輕聲呼喚著她的小名,喃喃自語道:“也許是朕錯了,以為那是對他的保護,卻不承想扭曲了他的心。馨兒,朕枉為帝君,卻生了兩個逆子,你說朕該不該留他這條命?”
何子岩是縱火未遂被人抓個正著,始作俑者卻是自認為已然抹去一切證據的何子岕。他縱火燒死許長佑與高嬤嬤,少了這二人的牽製,又借出使大裕之機與瑞安搭上橋,更想借何子岩之手傷及大阮國本,為瑞安提供便利。
數罪種種,仁壽皇帝自是曉得何子岕其罪當誅,唯有懷著對許馨的歉疚,又叫他無法下手。何平知道仁壽皇帝下不了殺心,隻能暗暗歎息,勸著仁壽皇帝道:“陛下保重龍體要緊,如今太子與齊王殿下兩個兄弟同心,那泰郡王成不了氣候。陛下隻管嚴加約束,斷了他的念想便是。”
仁壽皇帝喟然歎息,衝何平說道:“朕的身子每況日下,想要替子岑掃清障礙,臨了臨了卻又下不了手,實則留著總是禍患。唉,且容朕再想一想。”
何平曉得聖意難裁,除卻心疼也別無他法。又恐坤寧宮內久無人居,總是太過冷落,便勸著仁壽皇帝回宮。仁壽皇帝心內鬱悶,隻覺得宮中憋悶,便想著往外頭走走,吩咐何平傳旨,準備一次宮外狩獵。
除卻太子何子岑與齊王何子岱隨行,仁壽皇帝隻恐何子岕在宮中再興波瀾,也命他隨行。此時陶灼華身懷六甲,身邊自是該有人照料,仁壽皇帝便叫德妃留守宮中,另宣了木昭儀與另一位俞嬪娘娘伴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