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村裏人都是吃草藥的，現在也有很多，幾乎每一家都有一個熬藥的藥勺。自從縣裏在這安置了一個村醫院，人們開始吃起西藥。西藥簡單，見效快。人們也懶得熬草藥喝了。
有一段時間人們卻完全害怕了西醫，那次是出了大事情的。一個小子剛剛從縣裏調到這裏來，也是冬天的時候。一家孩子得了炎症，家長就急火著來叫小子給孩子去輸液。那時人們大小病都來看西醫，都希望快點好起來。可是小子被那家子人崔地慌了神，小子年輕經不起婦女的哭哭啼啼，手忙腳亂之中就給生病的孩子配錯了藥。等孩子輸到一半的時候就翻白眼蹬了腿，沒有再活過來。
那一家人快過年的時候攤上這樣的事情，把全村都弄得沸沸揚揚。婦女趴在大街上嚎哭，那家的男人懷裏一直揣著刀子準備捅死那個年輕人。村裏的幹部怕又出一條人命，讓小子連夜回縣裏了。那家人告到了縣裏麵，拿了九千塊錢的倍償金，小子再也沒有來過。自那有一段時間縣裏沒有給村裏派送醫生，村裏人又開始熬草藥喝。
後來縣裏調來一個老醫生。老醫生治病時看的是脈象，用的藥有草藥有西藥。小病西藥治，一時治不愈的病就用開幾付草藥讓他回家慢慢調養。醫院的人又多起來，人們慢慢淡忘了那件人命事件，又吃起西藥。老醫生在這幹了有些年數，直到眼花了，跑不動了，就回自己的老家開門診了。門診裏主要還是西藥。再後來調來的就是這個中年男人。人看起來沉穩，跟村裏人說話也熱情。村裏的人到這看病都喜歡跟他多說幾句話。
眼看著中午就到了，小孩子的藥水也輸得差不多了。醫生摸了摸孩子的頭已經不再燒了，可是孩子還是一直睡覺，怎麼叫也就是哼哼幾聲，不睜眼睛。女人把孩子抱起來，把臉貼在孩子的頭上，又哭起來，“這到底是哪裏的病？不會是真的燒壞了？孩子怎麼就不睜眼呢？”
“我看這病不是醫生能治的了。現在燒退了，其他的都沒有問題，我聽他的呼吸也正常。”醫生給孩子拆下針頭。
“那能是什麼病？醫生都治不好了，這得是什麼怪病？”女人哭出聲音來，“這是欠了誰的，要讓我的孩子來受罪。”
“我覺得不是西醫能治的病，中醫也不見得能隻好，去神仙那看看吧。”醫生也是半個農村人，對於鬼神之說他也說不準，雖說學了一書本的科學。
老女人帶了些剛剛炸出來的年貨，送給醫生。中午要暖和些了，家家戶戶的煙筒都冒著青煙。院子裏一片片水汽騰空升起又消散，散不盡的是屋裏跑出來的香味。女人不問老女人年貨置辦的怎麼樣了，就說，“你看，孩子不睜眼了。燒退了怎麼還是這個樣子，臉還是這樣的紅。”
“八成是中了邪了，一會我們帶著孩子去看個神仙。”老女人仿佛知道了什麼就不再擔心，對醫生說，“今天家裏剛剛炸出來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在這也不容易，就拿去吃吧。過年幾時回家？”
“麻煩你了，大娘。我們這些從縣裏來的，要等到年根了。生病是不能耽擱的事。”
“可是可是。真是辛苦了。”老女人客套著，女人一點都不理老女人。
話說村子裏是有神仙的，不隻是一個，有泰山老母、太白金星等等。玉皇大帝官最大但是凡間沒有一個他。神仙們幫人建宅子，看風水，掐算吉日，知前塵往事來生姻緣，卜前程福患逢凶化吉。有的神仙之身是個瞎子，聽見錢的聲響就回答掏錢人的話。有的神仙又老又醜，滿臉橫肉卻能給人家寫出一串房屋門窗長寬的尺寸，保家丁興旺，可招財進寶。神仙們拿出一本本翻得皺了角沒了皮的書，他們知道的東西都是從上麵學來的。書上明明給人們定下了人生的道路和規劃，那為什麼還要算來算去白天做夢似的等著升官發財呢。神仙什麼都知道，他卻從不笑話那些癡心妄想的人。
神仙可以不吃飯，但是不能不收錢。神仙的家裏富麗堂皇，是村子裏蓋得最好的房子。平時神仙都說天機不可泄漏，但是在金錢麵前，就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城裏的人起初不信神仙是靈驗的，就問神仙一些問題，大致都是自己家裏幾個孩子，或者家庭關係怎麼樣。
等神仙含含糊糊地說個差不多的時候，他們就相信得五體投地。神仙會先誇耀來的凡人，說他們有不凡的氣質，是個做大事業的料。客人們越聽越高興，沒想到自己還可以做偉人。神仙越說越來勁，客人已經不能不相信神仙的話。
然後神仙再一本正經地說，“我說的都是天機，會讓人折壽的，你可不能告訴別人了。還有，我說的都是真的，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這麼一回事情。”
“是是是，您說的都是。”
神仙這時又開始宣揚自己卦上的精明之處，還說從不會要凡人的錢。做神仙本身就是六根清淨的事情，你們給的香油錢不是給了我的，是給了神仙的。客人也一直點頭，還等著神仙說些關於自己的事情。
“照卦上說，今年是你的災年啊，諸事不宜。如果能過去這個坎就飛黃騰達了；如果過不去就真是難以預料的，說不定還會有血光之災。”神仙虛著眼睛，好像真的看到了客人的未來，信誓旦旦地說。
“那還能解嗎？我就是覺得今年做什麼什麼就不順，晚上去廁所還摔倒，把牙齒磕下了兩顆。所以才來找您的。”
“我告訴你，你現在來還不晚，要是再過些日子就真的晚了。解的法子是有的，可是要犯天規。就算是神仙做起來也要前後思量的，各路神家是相通的，他們彼此通融一下或許你就該無大礙了。你看怎麼也是要給他們備些薄禮的，我來幫你解這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