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1 / 2)

大周天啟十年秋,明州府易家村。

懸掛天際多日的太陽,終於躲在了烏雲後,眼見就要下雨。

秋收後的田間地頭,三三兩兩的人在地裏忙著收拾稻草,小孩子跟在大人身後,拿籃子撿落下的稻穗。

遠處的四明山上,桐子成熟,有小孩子與婦人上山撿了背回來,曬幹了榨出桐油,賣出去也可得些銀子貼補些家用。

所有人都在忙碌,易青卻很閑。坐在菜地邊的田埂上,看了一眼在菜地裏摘菜的沈三娘,又百無聊賴望著天邊漂浮的雲。

周圍的一切,都與易青家無關。山上的桐子沒她家的份,地也被強賃給了村裏的族人種。

年成好時,隨隨便便給她家百十來斤口糧。年成不好,連這點口糧都沒有。

易青家隻有她與沈三娘兩人,孤兒寡母,是村裏人人欺負的對象。

原本的秀才爹易璋一病去了之後,生病吃藥幾乎掏空了家底,最後隻剩下了兩畝薄田與一間小院。

當時沈三娘還懷著易青,若生下來的是個女兒,不僅可憐的家產留不住,沈三娘或族裏的人賣出去,或隨隨便便許配給哪個鰥夫。

至於易青,也得與沈三娘一樣,給口飯吃養大些,賣給人牙子或者大戶人家做丫鬟。

最後沈三娘生下易青,對外宣稱她是男叮她也不清楚沈三娘是怎麼瞞天過海,她沒有原身的記憶,現在這具身子也才五歲,來了大周兩年。

沈三娘摘了半框的豆子青瓜,去南瓜藤裏翻了半天,站起身眉頭緊牛

易青見狀,吐出嘴裏的草,邁著小短腿跑過去,問道:“阿娘,怎麼啦?”

沈三娘怕她被藤蔓絆倒,騰出一隻手扶著她,說道:“我留著幾個老南瓜做種,都被該死的賊婆子偷走了。”

菜地隻有一分左右,沈三娘勤快,地裏的瓜菜也長得特別好。原本打算吃不完拿去集市上賣,誰知被不要臉的經常順手牽羊。別說賣了,連她們兩人吃都差點不夠。

相鄰的菜地裏,張氏突然冒出頭,胡亂抓了把菜葉子,草草蓋住背簍。

她三白眼咕嚕嚕亂翻,眼神在沈三娘身上飄來飄去,撇了撇嘴,扯著嗓子罵道:“你罵誰是賊婆子,看我不撕爛你的嘴,誰稀罕你那幾個瓜1

張氏是易家族長兼裏正易進忠的大兒媳婦,見沈三娘隻是鐵青著臉不吭聲,頓時更加囂張,叉腰指指點點尖聲道:“這家裏沒個男人,連幾個瓜都看不住,虧你還有臉說出來。”

她一拍大腿,誇張地咯咯笑,“也是,不出來走動,怎麼讓男人看得上,這年頭哪有人安心本分當寡婦,成天惦記著勾引野男人。”

沈三娘今年才二十歲左右,麵容秀麗白皙,與村裏常年下地幹活的農婦,看上去判若兩人。

村裏心懷不軌的男人們,時常在她家周圍打轉,碰到沈三娘,嘴上總愛說一些葷話,妄圖討上一些便宜。

沈三娘柔弱無助,隻苦苦啞忍。幸好家裏養著一隻凶惡的大黃,時常跟在她身邊,無賴近不了身,倒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動手。

後來有個無賴夜裏不小心掉進糞坑淹死,有傳言是他做多壞事遭了報應,圍著她的無賴才消停。

聽到張氏的叫罵,平時幾個跟她相好,巴結著她的婦人聞聲過來看熱鬧,你一言我一語,幫著她說得唾沫橫飛。

“眼皮子淺,真是說出去笑死人,張嫂子家裏有的是銀子,呸,哪稀罕你那幾個破瓜1

“指不定是打著什麼主意,看上哪個男人了。”

沈三娘瑟縮著站在一旁,氣得手都發抖,死死咬住嘴唇沒有還嘴。

易青呆呆看著張氏像是被拍扁的臉龐,上麵還搽了粉,汗水衝下來,一道黑一道白。

偏偏她還擠眉弄眼,厚唇不斷張合,嘴角積著一團白沫,惡心得直想吐。

易青兩世都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雖然她性情溫和,沒有與人吵架的經驗,卻也想要罵回去。

沈三娘悄然伸手拉住易青,搖搖頭道:“算了。”

易青看著自己的短胳膊短腿,又看了看沈三娘消瘦的身子,隻得硬生生咽下了這口氣。

易進忠在山上分完桐子,恰好經過旁邊,聽到張氏的叫罵聲,走過來臉色一沉,訓斥道:“老大家的,家裏一攤子事,你不在家忙活,還有空出來跟人拌嘴1

張氏平時幹活最愛偷懶,經常與弟媳婦吵架,沒少在家裏挨罵受訓。

雖然怕易進忠,今天卻特別有底氣,裝模作樣撥了幾下籃子上蓋著的草,說道:“阿爹,大郎跟著差役去押送漕糧,在外忙活辛苦,我特地來地裏來摘些菜回去,晚上做幾個菜,阿爹你好陪著他吃一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