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馬疾馳的少女輕輕拉住了頭上的白色風帽,將風帽往下扯了扯,不時抬頭望天。
落日餘暉散射在似水的流雲之間,像是有無數烏金打造的刀戟縱橫在穹蒼之下,帶著水汽的大風忽如其來。
少女貼身穿著如雲朵般紅黑相間的輕紗,再披著重錦的大袍,最外麵是一件輕薄禦寒的銀白色狐裘。
這裏靠近草原,日夜溫差很大。由於準備不足,她已經凍病了好幾次。所以,騎著快馬,日夜兼程才追上自己的手下,來到青羽小鎮。
迅速橫穿過這個人口不多的小鎮中心,少女停馬在了一個簡陋的小院前。看著小院牆角長滿碧綠的青苔,她皺緊了眉,深深吸氣,在心底對自己說:
明淨翡,你要心狠一點。畢竟,上一世,都是謝玄濯欠你的。
良久,她才抬手輕扣門扉。
很快,便有與她同樣裝束的人過來開了門。
“聖女,您來得正是時候,按照您畫的畫像,我們已經找到您要的人。隻是”
“隻是什麼?”明淨翡的聲音清越明晰,還帶著些許緊張的上揚尾音。
“為了避免麻煩,隋葉和我就把她迷暈了。但是,她看上去有些不像乾元”
“暈了?暈了好,暈了好。”明淨翡好不容易穩住的情緒,在這一刻產生了些許裂縫。像是初春快要解凍的河水,不時咕嘟咕嘟冒著氣泡。
在她前世的記憶裏,這一年謝玄濯剛剛年滿十八歲,應該已經分化了。而且當年她看過史官書寫的上燮國君記,謝玄濯滅上燮國叛賊,稱上燮赤繇帝。
其中,謝玄濯,年十六,即分化,是為乾元。
所以,謝玄濯會分化為乾元,這一點是不會錯的。
“我們都沒見過那麼瘦弱的乾元,簡直像個孩子。”
“罷了,我自己去看,隋葉你到院子外替我守著。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許進來。也不要與任何人起衝突,我們是秘密行事。”明淨翡從腰間拿出了一個白玉瓶子,裏麵放著一根深綠色的根莖,閃著點點光芒。
這是早已在八荒大陸上絕跡了的月衣草,據說將其花入藥,飲之能大幅增加幻術能力。隻是,要讓月衣草開花,難上加難。
院子裏短短的幾步路,明淨翡走得異常艱難,好在謝玄濯是暈著的,她不必馬上麵對這個她又愛又恨的人,算是幸運。
“不,你早已不愛她。在你死去的那一刻,你就不愛她了。”站在木屋門前,明淨翡再三對自己強調。此行,她不過隻是要借謝玄濯的信香用用,達成修煉的目的罷了。
古舊的木門在明淨翡輕輕一推後,吱吱呀呀搖晃著打開。天空尚餘的光亮照了進去,細小的灰塵隨著這陣風漂浮起來。
謝玄濯靜靜躺在床上。
空氣的浮沉淡淡漂浮著,細碎的天光被窗邊掛著的木籠割裂,投在謝玄濯裸/露的肌膚上,像是斑駁陸離的畫卷。
有多久沒有見到這個人了?明淨翡記不清了,前世她被謝玄濯幽禁在暗無天日的冷宮裏。唯一的樂子,是數數窗外蓮花瓣又落了多少。
等花瓣落下七千二百九十一片的時候,她等來了自己想見的人,那人卻帶著刀劍。
臨死前,她還幻想著自己傾心愛慕的人,是來帶自己走的。
最後,她不得不承認被父親陷害為妖女的自己,已經眾叛親離,如同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妖魔。
這一世,她有仇有恨有怨,自當一一討回。
昏迷的謝玄濯突然屈腿翻身,她身下的床立刻發出了搖搖欲墜的聲響。
明淨翡驚醒過來,抬眼望去。在她的認知裏,那都不能稱之為床,不過是幾層紅磚壘起來的平麵上鋪了一層稻草席,凹凸不平,坑坑窪窪。
躺在上麵的謝玄濯,不知是不是因為衣衫單薄的關係,看上去十分弱校按道理來說,分化成乾元的人,不應該這麼瘦弱。
“你還在怕什麼,她現在既不是你的乾元,也不是上燮的國君。你想要她的信香,上前去弄就好了1明淨翡握緊雙手,靠近過去。
站在床前一步之外,她算是完完整整看清了謝玄濯的模樣,而且還是尚年少的謝玄濯。
印象中淩厲且妖冶的臉龐,全化作了女孩兒的稚氣和脆弱。
脆弱?明淨翡在心裏立馬開始唾棄自己,她怎麼有資格可憐在幾年之後,叱吒風雲、鷹揚天下的帝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