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二)(1 / 1)

陸離一怔,狐疑地看著他,這時已有侍者上前,為她開了車門。她鑽出車子,因是山頂,一陣冷冽的風刮來,她不禁裹緊了衣服。穆懿看在眼裏,伸手要摟過她的肩,她心下一悸,聳聳肩要掙開,卻不及他的力氣大。

他的手仍搭在她的肩上:“這裏風大,進去吧。”

在穆懿的手碰觸到自己的一刹,她下意識地後退。穆懿看著她:“你害怕我?”

陸離睜眼看著他,故作淡定地搖搖頭:“沒有。你沒有值得我害怕的地方。”

穆懿忽地一笑:“有意思。竟然有人說不害怕我。”

陸離極少見他笑,這時雖然疑惑,但因為不明白他的想法,也不便說什麼。對於城府極深的人,她總覺得可怕,然而這個男的為什麼又找上了自己?她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吧。金木崎的事情,她也聽說過——在穆懿與日本的殺手組織聯手,加上金木崎的靠山——Vasari家族的教父恰在這時死去,短期內,金木崎是不會對西京門造成威脅的。

即使金木崎再度回來,她也不認為自己會再被納為棋子——同一條計謀用兩次?金木崎和穆懿都不是傻瓜。

這時他們兩人已經落座。餐廳內部設計得像一個巨大的水族館,牆身和天花板都被玻璃隔開,透過透明玻璃,可見藍色的水波,以及水中的巨大遊魚。魚群遊過,不時漾開條條白花花的浪紋。他們踩著腳底下厚重綿軟的羊毛地毯。一時間,陸離有種身處異境的錯覺。而麵前這個男子,是這異境的統治者,讓她如坐針氈。

“有沒有不吃的東西?”穆懿接過侍應遞上來的餐單,沒有問她想吃什麼,卻隻問她不吃什麼。她搖搖頭,心想:真是傲慢得可怕的男人。盡管彬彬有禮,卻專製冷漠,擅作主張。

點過餐,穆懿回過頭來,兩手手指交疊在一起,凝神看著她。陸離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於是低下頭不停地喝水。

他開口:“你一定很疑惑,我為什麼會找你吧。”

“你說是關於孩子的事。”

穆懿微一頷首,他修長的手指沿著玻璃杯的邊緣,輕輕摩挲,那動作看在陸離眼裏,竟忽地臉上一紅。她別過臉,目光隻盯著水藍色的桌布,耳邊隻聽他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希望對你再做一次檢查,看一下那孩子到底是怎樣沒的。”

他的聲音輕描淡寫,聽在陸離耳中,卻驀地一陣憤怒。對他而言,那不過是從他的體液中延伸下來的後代罷了。但對陸離而言,那卻曾經是她體內的一塊骨血,與她同呼吸過。在金木崎身邊的日夜裏,跟她在一起的,就隻有這條生命了。

陸離壓抑著內心的不忿,隻是極為冷淡地:“上次不是做過檢查了?”她抬起眼睛:“孩子已經沒有了。再做一次檢查又有什麼用?難道他還能變回來?”

穆懿沉著臉,沒有說話。漸漸冷靜下來的陸離,也慢慢意識到他提出做這樣的檢查,有其他目的,隻是不方便透露而已。她在心裏笑自己太激動:她跟孩子同生共死過,充滿感情,難道還要求穆懿也為這哭泣悲慟嗎?

她平靜下來,隻輕輕地:“如果隻是這件事的話,恕我幫不了你。我感謝你把母親救回來,但是那件事,我是不願再想起來了。”

穆懿點了一支煙,平然地看向她,像是一早已經預料到她的答案。他那種仿佛把一切都算計在內的神態,忽然讓陸離不安起來,她把疊放在膝蓋上餐巾丟到桌麵上,輕輕拉開椅子,站了起來:“謝謝你的晚餐。但我沒有胃口,想要回家去了……”

她剛轉身,便聽穆懿在身後說:“這裏是山頂,現在已經沒有公車了。你要怎樣回家?”

陸離站住了腳,頭也不回地:“我自己走下去。”語氣中,竟有種賭氣的意味。

說著就轉身要走,身後卻已一下被穆懿拉住胳膊。他輕聲失笑:“沒想到你是個有脾氣的人。”

“你把一切都算計在內。”陸離回過身,昂頭看向他,“捉弄我這樣的小人物,你覺得有意思嗎?”

“我沒有意思要捉弄你。我隻想跟你談一下生意。”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平靜。

透過他的肩頭,陸離見到整座餐廳宛如小型的海洋,把他們吞入海底當中。他們就站在這波光粼粼的水中央,站得那麼近,陸離幾乎可以聽到他的呼吸聲。她驀然想起那一夜,他那潮濕沉重的呼吸。

腳下的羊毛地毯溫柔厚重,像一個無聲的陷阱,等待著她的陷入。

隻聽穆懿說:“穆川不可能有後代的事,你想必也知道。”

“那又如何?”那不過是穆家的事情罷了。他們的事,陸離是再也不願意插手了。盡管,他們二人是她生命中不可抹去的一部分……

“我想要一個足夠聰明的孩子。我想要——你生下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