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機(五)(1 / 1)

依照金木崎的吩咐,他的手下掩護起來,不再近身跟從,隻混在遠處人群中。傍晚時分的暑氣已經收起。但曼穀街頭的流浪狗也終於提起了點精神,四處走動。

陸離邊走,邊不安地想著吃藥的事情。

金木崎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到底是什麼意思?

穆懿曾經說過,要按照金木崎的劇本走,但這個時候他到底在幹什麼呢?她相信文希會把信送到他手上,但是接下來他會有什麼行動呢?

或者,他隻是趁著金木崎不在國內,把自己的弟弟救走就算了。至於怎樣反過來利用自己這粒棋子,他是不會放在心上的吧。

她默默想著,回過神來時,卻見一隻流浪狗懶洋洋地趴在自己腳邊,在烈日下吐著舌頭。她慢慢蹲下身子。

“很髒。不要碰。”金木崎冷聲地。

“我隻是想看一看它。”她蹲下身,發現它的腿瘸了,“怎麼辦?”她回頭看著金木崎。他卻一把揪起她的手臂,拖著她往前走,嘴裏冷叱著:“曼穀街頭那麼多流浪狗,你能管得了多少?”

“我見不到的管不著,但在我眼前的……”她分辨著,拚力掙脫他的手。

他揚手,一輛出租車飛快在二人麵前停下,他一把拉開車門,把她塞了進去,自己也坐進去。

“在這裏的任何人,包括任何一條動物,都有可能是敵人的陷阱!”他的聲音有點生氣,又帶著不耐煩。

陸離不明白他為什麼生氣。這時隻見前方的司機戴著墨鏡,帽簷壓得極低,一言不發地往酒店方向開去,才明白這也是金木崎的人。那車,是早就安排好的了。

金木崎捏著拳頭,因怒氣未消,白皙的脖項上竟是細血管分明。他咬著細白的牙齒,狠聲道:“像你這種濫好人,自以為是救世主的人,最讓我厭煩了!以為憑一己之力,以為憑著那點慈悲心腸,就能夠救苦救難,甚至幻想自己能夠改變所有不平……多麼幼稚……”他的牙齒上下發抖,陸離從未見過他這副樣子,睜大了眼睛看他。

隻見他努力控製著情緒,陸離猛地記起他有哮喘,正擔心地想要伸手扶過他,卻見他已回複了表麵平靜,一雙眼卻冷冷地看著自己。

“像你這種人,自以為是救世主,那麼天真,最讓我討厭了……就像以前的我那樣天真……以為僅憑自己的智慧,就能改變金堂,改變爺爺的想法,改變不好的東西,但最終什麼都沒改變……最終我變成了穆懿那種人……”他目光陰晦,一動不動地盯著她。他的神情痛苦,活像變了另外一個人。

一瞬間,陸離仿佛見到了以前的金木崎。那個她從未接觸過的,單純善良,唯愛生活和藝術的少年。

但這時候的金木崎,卻恍如被過往的自己附了魂。

“你跟以前的我很像。”這麼說著的他,聲音卻帶著厭倦,對過往自己的厭倦。

“我要下車。”陸離一陣不安,兩手抓住駕駛座椅背。

金木崎劇烈地咳嗽起來。

前方的司機馬上把車停下,回過頭來看著金木崎,嘴裏擔憂地說著什麼。金木崎擺擺手,示意他繼續駕駛。

金木崎臉色疲累,慢慢靠在後座椅背上,閉上了眼睛,臉色緋紅,前額滲著汗珠。

陸離猶豫了半秒,伸手輕輕搭在他肩上。他沒有睜開雙眼,隻慢慢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她坐直了身子,讓他靠著,一隻手輕輕抱著他的腦袋。

車子搖搖晃晃地上路了。曼穀的夜色迅速往後退卻,伴著夜店中激越的鋼管舞音樂,和男女的大聲調笑。夜市的叫賣聲。人們的哭。人們的笑。

“SignorVasari①,需要甩開後麵的車嗎?”駕車者肅然問。

“放慢速度,讓黑白堂的人跟著吧。”金木崎淡淡地說,慢慢坐直身子。但他的身子卻貼著陸離,不曾移開。

“你知道那些藥是致命的,對麼?”他忽然問。

陸離心念急轉:他這樣問,是什麼意思?是要套出自己知道多少嗎?

他卻淡然說:“以你的聰明,是什麼時候猜出來的?”

她懸著的心剛放下,又聽他問:“對一個想害死自己的人,不抱怨恨,甚至加以照顧,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心態?”

陸離在心裏想:或者因為現在的自己,正充溢著母性吧。但她沒應聲。

注①:意為Vasari先生。因為這些部眾是Vasari那邊的人,金木崎又並非統主身份,並非教父,隻能稱先生。我覺得此處用先生二字稱呼有點不符他的少年形象,所以還是用回這種原話。Signor可理解為對男性的尊稱,下文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