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來了。”
文希的母親聽到她的聲音,從客廳裏探出頭來,“吃飯了沒?給你留了花旗參燉雞湯,放在廚房裏。”
“我不吃了。”隻聽到蹬蹬蹬上樓的聲音。
“怎麼了?考試又考砸了?”父親的聲音洪亮地傳來。
“沒有!我很累,睡覺了!”房門砰地關上。
樓下依稀傳來父母的嘀咕聲,無非又是在討論女兒的學習成績如何如何,現在這麼反常,是不是跟哪個小子戀愛了啦。又傳來樓下電視機的嗡嗡作響,似乎在報告著剛剛在廢棄倉庫區的爆炸,以及被發現的一具屍體。
文希覺得十分疲累,身體頹然倒在床上,把腦袋埋在枕頭中。昏暗的房間中,她隻聽得到床頭台鍾的指針跳動。但為什麼,那指針竟會越跳越快?
她把手放在自己胸前,發現心跳得厲害的是自己的心。
她歎了口氣,翻了個身子,盯著黑漆漆的天花板。
半個小時前。
K把車開到一個廢棄廠房,駛走預先停靠在那裏的車。
“你住哪兒?我送你回去。”他看文希一直在摸索安全帶扣子,便俯下身去,替她扣好。他的頭發軟軟的,掃過她的臉頰。她紅著臉,看向車窗外。
“你住哪兒?”他開動車子,再次問道。
“我……”她囁嚅著,低頭看了看表,“我跟家人說去補習,這個時間回去,太早了……”腦袋仍是埋得很低。
K露出不知如何處置的表情,一言不發地看著她。
文希大著膽子說:“要不,先到你家去吧。”這話說完,她自己也是愣住了,心頭一陣噗噗直跳。
K卻隻是聳聳肩,二話沒說,便驅車前行。
“要去哪裏?”文希小心地問,仍是耳根通紅,不敢看他。
“送你回家。”他聲音沉著,“我記得你家大概在這個方向。”
文希垂下腦袋,覺得心髒像被人紮了無數針。明明車窗大開,窗外的風不斷灌進來,車內空氣仍顯得十分悶熱。
“我待會還有事情要做。你跟著我很危險,我還是先送你回去。”像是察覺到少女的失落,K開口解釋,隻是聲音依然不大自在。
文希拉住他的手臂,“你還要去殺人嗎?太危險了!”她的手猛地一扯,方向盤不禁一歪,K猛地甩開她,及時扭轉,車子踉蹌著回到正道上。
“Whodoyouthinkyouare?Itgotnothingtodowithyou!(你是誰?這跟你有什麼關係!)”他停下車子,咆哮著,狠狠地別開臉不去看她。
文希睜眼瞪著他。
他深深呼吸,眼中閃過歉意,卻已別過了臉,“你別跟著我,太危險。而且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因為我喜歡你。”她忽地用柬埔寨語說,一字一頓。
K愣住了。回過頭看她,見她慢慢說,“你是聰明人,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他看了她好一會兒,似乎她是天底下最陌生的人。半晌,他猛一甩手,兩手重重摔在方向盤上。
“我這種人,有什麼值得喜歡的?就因為我是個殺手,讓你覺得浪漫?你知道我過的是怎樣流離的生活?”他眼中閃過冷漠的色彩,聲音譏諷,“再說,我們總共才見過幾次麵?”
文希卻微微一笑:“我沒想到,你竟也是記得我的。”
K忡怔,而後駭笑,“你是瘋了嗎?”
少女的眸子溫柔若水,然而卻堅毅,“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你,是因為我太年輕,太天真,還是怎樣。我以後或者也會喜歡上別人。但是此時此刻,我隻是想讓你知道,我喜歡你。除此以外,我別無所求。”
她緩緩說完,低頭看了看表,輕聲說,“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K默然不語,隻在悶熱的車內坐著。文希也不聲不響地隨他坐著。良久,他問:“你住哪?”
“德政南大街。”
車子駛向鬧市中心,經過車站上等候巴士的人們,經過從酒吧裏搖搖晃晃走出來的年輕人,經過雙手插袋步出24小時麥當勞的少年,經過一臉淚痕在街上晃蕩著的少女。兩人沿路都沒作聲,隻任由車窗外的城市燈光擦過二人的左右臉頰。
車子在她家外麵停下。她下了車,回頭看著K,見他沒在看自己,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情。她拖著疲軟的腳步,隻覺得這一天十分漫長,往家裏走去。
此刻她在床上昏昏沉沉的,隻覺得腦袋像要漲裂一樣。就這樣躺著,一動不動,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外麵的風刮得很大,於是慢慢站起身來,走到窗前要拉過簾子,卻一眼瞥見,停泊在樓下的那輛殘破貨車,正是K的那輛。
她像突然醒轉,探出身子去看,卻見那車突然啟動,隨即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