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3)

黃梅四月雨綿綿,遠山潑墨水如藍。

波似霰,醉紅顏,棹搖慵影倚闌幹。

藕花深處田田葉,葉上初生並蒂蓮。

嫋嫋歌聲隨風飄過來,陽光正好,透過樹葉縫隙一晃一晃灑在木梓焱臉上,有點睜不開眼,半醒間隱約覺得這歌聲好似母親,卻又怎麼都記不起母親的聲音。

原來已經接近晌午了,他伸個懶腰,從約莫有兩人高的榕樹枝丫上跳下來,拍拍早已被風吹日曬到看不清顏色的衣服上的塵土,往歌謠傳來處走去,該回去了。

番禹城街市熙熙攘攘好不熱鬧,正值四月節,花街上熙來攘往打扮的漂亮的行人們反倒趁得木梓焱像個落魄書生。

他卻不以為意,在花街上這逛逛那瞧瞧,循著艾草的香味走到一個小攤前,隨手拿了一塊艾餅剛塞進嘴裏,便看到旁邊探出髒兮兮的一張小臉,孩子眼巴巴的望著他,讓木梓焱嘴裏的艾餅也少了幾分味道,再無法坦然的咀嚼下去,他拿起攤子上紮好的一包艾餅遞給那小鬼,孩子居然連聲謝謝都沒有就一溜煙跑了。

木梓焱無奈的一笑,安慰自己向來做好事不留名。

一邊抬頭問攤主大爺:“多少錢啊?”一邊往荷包掏去。

指尖才觸及腰間,猛然憶起昨天不是剛用完最後二兩碎銀子,還隨手把荷包扔在了打盹的草墊子上了麼。

正思量著身邊還有什麼東西可以抵這幾文錢?賣艾餅的大爺已經開始吹胡子瞪眼睛了:

“沒錢吃什麼吃呀,還學人家扮大方,我看你跟那小乞丐分明就是一夥的,到處渾水摸魚蹭吃蹭喝,看著也長得周正,偏生遊手好閑好吃懶做吃白食……”

看著大爺五官生動的臉,唾沫四濺、滔滔不絕,木梓焱本來掏出玉墜子的手又縮了回去,哼一聲:“老子就吃白食了!”說罷拔腿就走。

當大爺粗礦的嗓音劃破整條街時,他已經行至數十丈外。

一邊腳下不停,一邊戲謔念道:“勿以善小而為之,勿以惡小而不為。”

冷不丁踩到一個石子,一個趔趄眼看就要摔個狗啃泥,卻見他身軀怪異一扭,向側麵滑動兩步,堪堪穩住,看不出顏色的寬大衣袖隨著身體舞出半圈,映在陽光下的一瞬,恍惚中竟翩然若仙。

“咦!”一旁正端詳著硯台的一位青衣男子吹走手上塵屑,放下了硯台。卻見剛才把玩的硯台好生奇怪,台麵的鳳引九雛竟少了一角,險些把木梓焱絆倒的石子不是那九雛之一又是甚?

青衣男子迎上木梓焱的目光,好似坦坦蕩蕩,他嘴角輕起,溫潤如玉的聲音便飄入木梓焱耳中:“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關你屁事!”木梓焱無語的哼了一聲,轉身要走,卻被青衣男子身形一晃擋在路中。

就這麼一耽擱,吃白食跑路的和攔路的兩位已經被同仇敵愾的小販們和或看熱鬧或忿忿不平的人群圍了個水泄不通,七嘴八舌中,饒是木梓焱臉皮再厚,也有點底氣不足了。

木梓焱朝艾餅大爺翻了個白眼:“那個,今天忘帶錢,下次再來還你就是!”

沒有誠意的解決方式引來周圍噓聲一片,他卻已無心糾纏,對著青衣男子綻開一個大大的笑臉:“君既有意,定不相負。”

順手親昵的拍拍他肩,朝向眾人道:“我拿的艾餅掛他賬上了。”

話音未落,人已騰空翻出數十丈外,不見蹤影。

幾乎同一時間傳音入密的低沉嗓音飄入青衣人耳中:“既然你這麼喜歡路見不平,索性好人做到底,這艾餅你請了”。

圍觀眾人瞠目結舌,竟無一人看出他是怎樣離開的。

霎時所有目光又落在了青衣人身上,隻留青衣男子一臉的姹紫嫣紅,他也忘帶荷包。

東南角綠柳蔭蔭的街巷中,一個清瘦挺拔的身影緩緩踱著步子,辨不清顏色的衣衫被風吹起,略顯單薄,在陽光下影影綽綽。

不多遠處一扇正紅朱漆大門,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匾額,上麵蒼勁有力地題著兩個大字“月府”。

木梓焱徑直走到門前,正待敲門,咣當一聲門從裏麵打開了,幾個家仆門慌慌張張跑了出去。

後麵的一個小廝瞟了一眼木梓焱,趕緊把他拉到一邊:“哎呀,木公子,你可回來了。”說著,眼眶居然紅了,聲音也抽搭起來:“出事了,老夫人,老夫人去了。”

這小廝他記得,正是月敬修跟前的月正。

隻見月正抹了一把眼睛:“估計這會兒老爺也顧不上責怪您了,快換身衣服去看看吧,老夫人去的蹊蹺,大家都在前廳,您快去吧。”

說完忙不迭的追著前麵幾個家仆而去,應該是去安排置辦喪禮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