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風緒自偏室潛入尚象居主殿時,便見象脈之主謝素塵正立於桌案前。
那桌案是以萬年玄木煉成,如此寶材隻煉作一台案,尋常修士見了定會因暴殄天物而扼腕,但象脈本就主煉器陣法雜學,四尚宗更是有上古傳承之宗門,明風緒除了初見時稍注意了些,緊接著注意力便從殿中一應品階不菲的法寶放回了謝素塵的身上。
謝素塵的右手仍如平日見的那般,掩藏於寬大的衣袖之下。
但或許是此時他隻一人獨處的原因,那衣袖邊擺便壓地不甚嚴實,從明風緒此時隱匿所在之地的角度,能隱約窺見那隻手此時正握著隻精巧鏤空的手爐。
因此時隱匿於暗處的原因,明風緒無法動用靈力專注查看,但大體上能分辨出那乃是謝素塵慣用的法寶。
此時那手爐中不住有水雲緩緩漫出下沉,融入由這尚象居角落中不斷由各式博山爐中繚繞的雲氣之中。
明風緒身為劍修,向來以劍為正,素日裏便是連符籙丹鼎之類的尋常法寶都不甚瞧得起,此時更是心中冷嗤一聲,謝素塵根骨悟性本就不足,又將修煉寄托於這種冷門不入流的花架子法寶,怪不得謝脈主空漲年歲,修為與鬥法卻都平平,不過是投了個好師尊,占了個高輩分,兼之趨炎附勢,得了這一脈之主的位置。
他心中雖輕視對方,行動上卻仍是十分謹慎。
殿內水雲流動間,靈氣隨之運轉,轉瞬時,謝素塵的左手已持住一隻飛訊紙鶴。
謝素塵的指尖輕輕摩挲著紙鶴上的符文,眉頭微蹙,雙目微垂,似正有些失神地望向半空中的漸散的雲氣,一時卻並未展開飛訊。明風緒揣測不出謝素塵此時在想什麼,因想探知紙鶴內容,愈加小心謹慎地將注意力集中於謝素塵身上。
這般瞧去,隻覺謝素塵平日裏上揚的的眉尾為淺淡的霧氣柔化,線條實則並不淩厲的麵頰輪廓淡化了略挑的鳳眼所帶來的淩厲感,失卻平日那端肅的架子,倒是不若平時那般尖銳壓迫。
他身形雖是高挑,卻是寬廣衣袖亦能覺出的纖瘦,此時孤零零立在這因法寶與陣法雙重加持,而常年雲霧繚繞的尚象居之中,愈發顯得殿中空曠而寂寥。
饒是向來看不慣此人,明風緒也不得不承認,謝素塵的確生了副好相貌,遙遙看著,恍若謫仙。
但身為修士,皮囊自然為次。謝素塵本就天資低下又根基受損,此時的修為仍算尚可,但不過是年歲堆積的結果,且此人最信任之下屬亦天資乏乏,不過是隻謝素塵指哪咬哪的狗,亦無識破自己隱匿身法的可能。
這也是明風緒敢隻身潛入尚象居,欲一探謝素塵理事之處的原因。
他卻不知,謝素塵此時低頭思索的樣子,不過佯裝。尚象居內一切關竅陣法皆以博山爐所發散之雲氣與自己手中的手爐相連,哪怕風的流向稍亂半分,謝素塵亦能即刻察覺。
因此,早在明風緒潛入偏室之前,謝素塵便已知曉了他的行蹤。
稍待片刻,謝素塵並未避開藏於暗處的明風緒,展開紙鶴,卻卡住角度,令對方在不暴露自己的情況下查探紙鶴上之訊息,接著他依舊依靠身形騰挪,令暗處的明風緒難以真正看清內容,發回了隻用以傳訊的飛符紙鶴。
正當隱於暗處的明風緒思索謝素塵究竟在發訊給何人,是為何事,不一刻,一名修士便疾步走入主殿,口中亦喚了聲“主事,”
來人明風緒並不陌生,是象脈執事遊引星,正是他眼中那天資乏乏沒什能力的謝素塵指哪咬哪的狗。
他正欲發話,卻為謝素塵所打斷,“既是宗主名下弟子,你且迎他進來。日後此番瑣事,稟報一聲即可,無需紙鶴傳訊。”
遊引星一頓,便垂頭愧疚道,“我處事不當,令主事多費心神了。”
較之平日裏明風緒每每撞見的囂張跋扈的樣子,顯出幾分膽怯乖巧。
藏在暗處的明風緒心道,原來這紙鶴是發給遊走狗的。不過此番瑣事卻無法以靈視先察,還要遊小狗來稟告一聲,一脈之主就這身修為,當真可笑。
遊引星並未多費時間,轉頭便又向外。謝素塵便轉回桌案之後,少理台案上之玉簡,左手輕輕卷動另一邊的袖口,掩住那隻似有不足的右手,再少整衣冠,眉眼間顯出一片肅然。
藏在暗處的明風緒愈發藏匿氣息與靈力。謝素塵和他的下屬遊引星是倆個草包,但時衍之的下屬木七,卻不會那麼簡單。
便此刻,遊引星領著一名修士進殿,明風緒倒是心底輕聲訝了一聲。他本以為來的會是時衍之手下最得信的木七執事,往日裏他曾撞上木七將一應珍貴靈植靈材送往尚象居,還譏誚嘲諷過,卻不想來的弟子修為雖不低,卻是個生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