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治死了我婆婆!”
一個細長眉眼,顴骨略高的女人帶著一夥兒村民,徑直砸開了門,闖入了林福根家。
被眾人怒目而視的男人滿麵溝壑,在院中彎著因為常年佝僂而駝背的腰,用粗糙的雙手擦拭著一輛破舊的木板架子車。
架子車有些年頭了,新舊傷痕累累交疊,破舊異常,細看卻幹幹淨淨,因著常年精心擦拭,本不太好的木材竟然也上了包漿。
正如它飽經滄桑的主人。
“好哇,林福根!你治死了人,還有心思在這兒裝沒事兒人!害人償命,你賠我婆婆的命來!”女人嘴上高聲嚷嚷,眼睛卻骨碌碌地,掃視這逼仄而破舊的農家小院,不知在看些什麼。
她身後的眾人個個義憤填膺,臉上除了怒意,更多的是對女人的同情。
“翠花苦哇,男人死的早,難為她甘心守寡,還伺候婆婆,娘倆相依為命容易嗎?”
“這麼好的女人可是不多見了,她那婆婆身子一直不好,家裏家外都是翠花一個人撐著。”
“……要我說,她婆婆去了也好,自己受罪不說,還連累翠花,她還年輕呢……”
“噓!說啥呢你!那可是一條人命!”
嘈雜的討論聲在林福根抬起頭的時候戛然而止。他抬起眼,看向了氣勢洶洶的女人,慢吞吞問道:
“我這兒是衛生所不是?”
“啥?”劉翠花愣了一下,順口答道,“當然不是,問這個幹啥?”
林福根隻看了她一眼,繼續低頭下去擦他的架子車,嘴裏嘟囔著:“真是怪了,我這兒又不是衛生所,你瞧病來這兒幹啥?”
“……”眾人原本憤怒的討論聲逐漸靜默,疑慮漸起:
“就是啊,村兒裏有衛生所,她不去找小徐大夫,來找林福根幹啥?”
“你不知道?林福根當年是個神公,算卦選墳看相樣樣行不說,連瞧病也有一手,要不是前些年破四舊,可有名著呢!”
“那也是四舊!她不去衛生所,還不是搞封建迷信?”
聽著眾人的苗頭有逐漸往自己身上燒的趨勢,劉翠花鼻尖兒漸漸出了一層薄汗,脫口而出:
“要不是徐大夫說沒救了,我來你這兒幹啥?”
“……”
場麵再一次寂靜下來,顯得林福根把手中抹布扔出的聲音格外響亮,那聲響,簡直像是當眾打了劉翠花一個耳光。
林福根抬起了眼,學起了劉翠花說話的腔調:
“‘福根叔,徐大夫說俺娘沒救了,可她每天疼得氣兒都喘不過來,挨著床的皮肉也都爛了,每天肮髒一床,我看著實在不忍……求你發發善心,給減輕下痛苦,讓她舒舒坦坦去了,也算我當媳婦的盡了最後一片心。’你昨兒來我這兒,哭著說的可是清清楚楚:讓我送老太太一程。”
“你還說,當年我被□□,寒冬臘月關在牛棚裏一夜,又冷又餓,還是你婆婆給送了碗熱糊糊,這才救了我的命。做人不能沒良心,她救我一命,我送她一程,也算還了恩情。”林福根直視著劉翠花,忽然大聲喝道,“是不是這麼回事?!”
“是!”劉翠花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答道。轉而反應過來,又匆忙搖頭,“不,不是!大家聽我說,別聽林福根忽悠,他,他就是搞封建迷信,騙我說有偏方兒可以治好俺娘我才來的!”
轉過身去,努力辯解的劉翠花看到眾人的臉色,心下開始發涼。
“哦,那我收你糧了,還是收你錢了?”林福根慢悠悠問道,“我要騙人,總得給自己落點兒好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