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墜樓(1 / 3)

這是初夏的某一天,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然而對於我們的主人公——李英駒來說,這一天卻顯得特別,特別傷感。

今天是大玲(本名宋玲)婚禮的日子,還是學生的大玲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在她的城市,陽光燦爛,而在李英駒麵前則是一片陰霾,他做夢也想不到,這樣一個讓很多人快樂的日子,竟會成為他難以跨越的時間線,將他長久以來保留著的,關於愛情的希望割斷在線的兩端,一邊是還沒消散的往昔,而另一麵竟是漆黑的深淵。

李英駒此刻也的確坐在深淵旁邊,一棟大廈的天台邊緣,高處的風像刀子一般刮過他的臉。長長的頭發像久未修剪的樹冠,在風中亂舞,有時也會牽動鬆懈的腦袋跟隨著左右擺動。沒人知道他是怎麼登到這個高度的,無論是保安還是門衛都說不清楚自己的防線怎麼如此悄無聲息地被人突破。而對於這不下百米的高度,消防隊的雲梯也隻能是望洋興歎,僅僅是蜷縮在車頂,自慚形穢地沒有舒展開來。

李英駒用手比量著車子的大小,嘴角一撇,帶動著周圍的胡子一同變化。他向遠處望望,又用手指比了比黃浦江的寬度,露出不經意的笑。

“東西岸,分兩半啊”

這是李英駒對黃浦江的慨歎,上一次回國,恰逢他所在的“女神號”(貨船名)趕上了大修的日子,駛進江水上遊。一覺醒來向外望去,“女神”正在這萬眾矚目的陸家嘴轉角處畫著弧線。李英駒走出船艙站在甲板之上,望著兩岸熟悉的風景,想起與大玲相戀的幾年中,不知多少次一同在此駐足觀望,一起描繪美好的未來,偷偷地留下山盟海誓。每一年每一年,照片裏的人衣裝在變,身後高樓的數量在變,唯獨那份笑容不變。

靠岸自然是每個航海人最高興的事情,而回靠祖國港口的那份激動,就隻能用“至極”來形容。李英駒扯下還在充電的電話撥通了最熟悉的號碼,卻得知此時的大玲早已回家過節,而不是在上海的母校裏。8個小時的休息時間顯然不夠他飛奔去見她一麵,事實上,即使再給李英駒另外幾個8個小時,已經說了分手的姑娘也最多隻是出於人道地,接他的電話而已。

“女神”的船舷從來都留給勞累的人或者無奈的人,英駒打著後者的旗號倚在那裏,一邊聽著船廠內外的轟鳴,一邊在船用登記簿上隨便的寫著:

“河流轉角過,扔下一個我;

黑夜配漁火,江風最寂寞。

鍾聲聲聲過,淚滴滴滴落;

回不去的那頭,回憶多太多。

東西岸,分兩半,

我在這端,你卻丟下空空畔;

我在這端,想見你一麵都好難。”

這大概是隻有他一個人聽過的歌,細細數來,那也是出海兩年時光裏,兩人相距最近的一次。可惜造化弄人,上帝開了這扇門,讓李英駒走近大玲,卻又打開了另一扇門,讓大玲遠離了他。如今想來,這次錯過很可能就是兩條射線交會又離散的節點。

李英駒低聲哼唱著,聲音被樓頂的強風吹散。鼻尖兒酸酸的,微笑卻還掛在臉上。他敲了敲有些麻木的雙腿,手撐著大樓邊緣試圖站起身來,不料一個趔趄,身體隨之晃了幾晃,身後天台上一邊驚呼。李英駒不慌不忙地回頭看了看圍成一個半圓的救援人員,微微笑過像是表示歉意。在場的人見是虛驚一場都長舒了口氣,隻是對他這個微笑感想不一:有人說他是為了出名,有人說他仍在猶豫,但更多的人說他已經瘋了。

腳下,霧氣朦朧,黃浦江則是穿梭其中的一條黃龍。李英駒表情認真起來,他突然很想知道黃浦江中的黃字是否與他的顏色有關,在這裏求了整整四年的學,卻在這種時候想起這種沒人會去解答的問題,不失為是一種折磨。好奇心催動李英駒的表情微妙地變化著,讓在場人看了心裏更加緊張,騷動再起。

“九江,漢口”,英駒伸長脖子,用手指一條一條街道地數著,最終落在了人流最為集中的南京東路出口,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第一次來這裏還是剛上大學的時候,李英駒與大玲的目的地原本是秀美的蘇州,不想沒能拿捏好從東海邊到市中心的時間,來得早了些,便順便參觀了這裏。沿著十裏南京路一路向東,街兩邊高聳的建築讓人有**入夾道,不能回頭的感覺。兩人一口氣衝到了黃浦江邊,穿過中山路,將人流甩在身後的那種豁然開朗的感覺,著實讓兩個愛情新的寵兒興奮了好一會兒。大玲拉著英駒的手,和一群人一起搶過了紅燈,兩旁的汽車無奈地鳴著笛,卻止不住這群人的腳步。這是李英駒第一次搶過紅燈,他原以為踏出這一步會讓他從此失去什麼,但事實上,被喜歡的人強拉著犯些法,體會這種從未有過的快樂,竟成了一種收獲。

英駒一隻手托住下巴,回味得津津有味兒,仿佛遠遠地能看見,當年的自己正拉著一位可愛的姑娘朝江邊跑來。

人群後麵傳來了一對兒聲音,是英駒非常熟悉的聲音,是他的大學同學阿輝和阿龍,他們一前一後,硬是擠進了包圍圈。李英駒被兩人叫住,暫時擱下了剛才的問題,按照兩人出現的先後順序打了招呼。

“這種時候能見到老同學,是福還是禍呢?”李英駒衝著兩個人微笑。

“李英駒,你幹嘛?”阿輝焦急的眼神,焦急的問話。

“李英駒,你幹嘛?”阿龍也焦急的重複著,就像山穀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