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第一縷天光傾斜而入,到底莽撞未及,闖入林長纓的房裏, 她瞳仁微動,迷迷糊糊間看到了暖陽,不料隨之而來聞到的是清香四溢,似有什麼在她鼻前掃過, 惹得她癢癢。
她緩緩睜眼, 映入眼簾的卻是一顆光溜溜的蛋,還噌的發亮, 奈何定神一看, 這顆蛋竟是一穿著麻衣的和尚, 正坐在她床前。
林長纓嚇得一骨碌起身往牆角上躲,訥訥喊道:“天懷大師”
眼前之人正是大相國寺的副住持天懷大師,約莫不惑之年, 一身披麻戴孝的麻衣,眉眼柔和, 皮膚白皙, 遠遠瞧著還以為是為俊美清秀的小師父,近看才發現歲月對其溫柔, 隻留下眼角淺淺的痕跡,依舊是清風霽月般微笑, 自帶悲天憫人的氣質。
自兒時起她便被母親時常帶來這寺裏祈福, 天懷大師都看著她長大,還有一次她貪玩從屋簷上摔下,亦是被他所救。
林長纓轉眼一看,才發現天懷大師手裏拿著根兔尾草, 想必就是這玩意來掃過她鼻子,一旁的蕭雪燃忍俊不禁,捂嘴失笑起來,氣得她幹脆一枕頭丟過去。
“你帶大師來的吧!”
蕭雪燃無奈攤手,“這都日上三竿了,是小姐您起晚啦!”
林長纓不好發作,肯定是昨日胡思亂想才沒睡好,隨即連忙起身向天懷大師行禮頷首,沉聲道:“大師,是晚輩無禮,讓您見笑了。”
天懷大師依舊微微憫笑,眉眼微彎,將這逗貓棒遞予她,緩緩而道:“無妨,貧僧見這寺外春意晚來,兔尾草叢生,便想著摘來給長纓看看,雪燃亦是好心,莫要怪她。”
麵色不慍不怒,永遠都是這般憫笑的模樣,瞧不出任何情緒,饒是想發脾氣的人碰見他心生羞愧難當。
林長纓接過兔尾草,沉聲應道:“既是大師教誨,晚輩自當領教。”
眼見著如今已至辰時,天懷大師正是閑暇,二人便如往常般行至寺廟閣樓下棋,正朝對瀑布,伴隨著轟隆瀑布迸濺之聲,多是拭去困頓的神思。
一子落下,黃鍾大呂悄然響起,天懷大師這擊截殺打得林長纓措手不及,害得她回過神來,才發覺這顆子隻剩下一口氣,已是危機重重,無子可用。
天懷大師玉指撚過,為她沏了杯茶,林長纓頷首接過,隻聽他幽幽說道:“如今總算有點人氣,才會如此不慎走神,被我拿下先機。”
林長纓扯了扯嘴角,人氣!?難不成她之前都是鬼氣嗎或者是仙氣?
天懷大師將她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這眼角一圈黑可見昨晚沒睡好,撚轉著棋子,似是有有了主意。
“怎麼,難得來寺裏探望貧僧,難不成是有什麼需要答疑解惑的?”
“哪裏,和之前一樣,父帥他們的忌日到了,為他們祈福來的。”
“哦”天懷大師語調稍揚,垂眸低笑間又下一子直逼進入官子決勝,“可今年比往年早了大半個月,我可不認為雪燃是想念貧僧寺裏的菜。”
眾所周知,蕭雪燃最不喜齋食,更何況這每日沒完沒了的念經,無聊得很,自是林長纓非要來才會如此。
林長纓見他戳破,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不由得飲口茶,歎道:“我隻是內心有點鬆動,自記事來,我就被教導要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從戰後大梁初立修生養息,再到如今國泰民安,引他國忌憚,我自認為我林長纓已是沒有對不起大梁和林家,所以自兩年前退下來我就覺著浮生已了,生或死都沒什麼所謂,可是最近我又改變了想法,而且這念頭無關家國,都是自己的私念,就覺著有點不太像以前的自己。”
天懷大師輕撫著杯子邊沿,見她這番自白,眸光依舊柔和,沉聲道:“讓我來猜猜,這其中變數,恐怕是因一人而起吧!”
“您!”林長纓一時語塞,嘀咕道,“大師您不會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吧!”
話音剛落,天懷大師似乎沒忍住逗笑,朗笑道:“非也非也!貧僧隻是一介出家人,你可有讀過我上次給你的《金剛經》?裏麵有一句‘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你是如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