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 沈清辭眸光閃動,有那麼一刻,心口連著筋脈滲著的毒血似要隨著心跳噴湧而出, 熱血驟冷,但還是保持著鎮定,抬眸注視著她,憫笑說道:
“想知道。”
林長纓目光垂下, 觀望著眼下這場棋局, 若是不出意外,她將以四分之一子險勝, 倒是沒想到上次心不在焉的是她, 這次竟是他, 她也幹脆落下最後一手,隨即背靠椅背,神色平淡。
不知為何, 和他相處總是會放鬆許多,也不用偽裝什麼, 更不用思索著什麼該說, 什麼不該說。
“其實我並不知道陛下此次下這道聖旨意欲何在,對我來說, 嫁予誰都是一樣的,可殿下不同, 先前聽聞, 你一早遠離上京這個爭權奪勢的多事之秋,與朝中權貴也可以說沒有半點關係,接觸過後,才知為人光明磊落, 各事多有涉獵,是難得的清流,對我而言,算是少有聊得來的值得深交之人,今日在外頭我還聽到有說咱們兩是病秧子夫婦的,多少有點同病相憐”
風竹火爐的水漸漸燒開,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似是與他如今的心跳聲相得益彰,對上林長纓如月牙清池般的眸光,溫和且虔誠,以她的性子,斷不會說冠冕堂皇的客套話,可見說的都是真心實意。
思及此,一時間隻覺喉頭梗塞,眸光暗沉下來。
光明清流這似乎和他半點關係都沒有
這七年來,朝中權貴皆忌憚於天寧閣,多少沉屙已久的貪汙腐敗都能被連根拔起,絕不姑息養奸,在肅查他國細作暗樁時,還會用些不被認可的手段,這手上可一點都不幹淨,致使背後官員多有非議,甚至大梁周遭勢力還不怕死的,屢次想引他出來,最後都死於他的劍下。
就連閣中的影衛都是他的死士,都吃下他研製的毒藥,以防異心。
當年他到江南,機緣巧合中救下了一些受戰火波及的武林人士,他們的家人大多死於戰亂,世上隻餘他們一人,便有意報答沈清辭,他這才心生創立天寧閣的念頭,為避免再有像魏成鑫這樣叛國之人致使禍亂出現。
可沒想到,這次反倒是他這方出了問題,綠雉叛逃,出賣軍情,才導致今天這樣的局麵。
落到此處,瞳水裏掩映著琥珀的眸色光影縈繞,極力壓抑著暗流湧動的情愫,隨即扯了扯嘴角,訥訥地應著,似是無奈。
她到底是少一根筋,不諳人心難測,竟看不出他的真麵目,還覺著他是少有的清流高潔之輩,終是陰差陽錯。
他與她,和昔王又有什麼區別,不也不是一條路上的
思及此,沈清辭的目光落到眼前的棋局,淡笑應道:“夫人贏了。”
林長纓頗為無奈,這明明就是他讓的,並非棋力所致,反倒是沈清辭心不在焉的樣子讓她有些在意。
“殿下,昨夜沒休息好?”
“還好”沈清辭輕咳了幾聲,掩飾著細微的異樣。
林長纓微點著頭,回想起她昨晚的自顧不暇,沈清辭坐在椅子上一夜又怎麼能休息的好,心中不免歉意,便借著自己的緣由離開,也算是讓他歇息一番。
沈清辭也沒阻攔,目送她離去,離開時門簷合上,屋內歸於沉寂,隻餘窗扉的光影浮掠,稀稀落落的熹微撒到他月白皎潔的長袍上,似是打翻的墨漬暈染其中,再也洗不掉。
他轉眸看向棋盤,眸中冷冽寸生,正所謂棋從斷處生,如今這斷處恐怕就在年後大相國寺與北漠簽署停戰議和之機,他不可能不動手,是死棋活棋,就在此一舉了。
別的,他也不敢奢望
自那之後,二人的生活歸於往日般的沉寂,皆在各自的院子過著自己的日子,互相沒有過問,也並不打算過問。
沈清辭時常不在府中,據市井所言是酷愛詩詞畫樂,跑去參加曲水流觴,還時不時搜集一番珍貴古籍而來,上京各地瓦舍書社,多有走動,林長纓倒是不愛出門,閑時也隻會到上京的善堂走動,和她母親生前一樣,照料一些無處歸家的孩童。
隻是她近來又覺著有些奇怪,每次在府中遠遠瞧見沈清辭,剛想說些什麼,他卻有意避之,看不見似的,回過神來,興許是錯覺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