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雪燃行走於閣樓回廊間,心中頗為不忿,這小孩精靈好玩得很,可也無理得很,明知林長纓在上京這般身份,還年長於他,竟是如此大放厥詞,屢教不改,真想摁著他腦袋揉圓搓扁然後再倒掛起來。
林長纓故意走在他們二人中間,就怕他們掐起架來,隻是即將要見水青先生心中亦是沒來由的緊張,更何況此次還是來謝絕他人好意的,說不定以他古怪的脾氣還氣得把他們二人轟出去
思慮之下,眉間緊鎖並未舒展,不知為何,竟有種小時候軍師先生抽查功課的感覺,如臨大敵。
不過一刻,小藥童就帶她們來到了藥廬,隨後還不忘對蕭雪燃扮了個鬼臉逃命,氣得她隻得跺腳獨自憤然,但也不敢在水青先生麵前造次耍小性子。
一進到藥廬,隻見一老者站在窗扉旁,挑揀著簸箕裏五顏六色的藥材,還一邊拿著戥子稱重,隨即以紫毫筆在竹紙上寫著,神色頗為凝重。
身著文竹山水錦繡長袍,長身玉立,滿頭白發胡須,還未近身已感覺到周身的水汽似是凝滯不動,隻餘紅泥小火爐上熬著藥咕咚咕咚的聲音,敲打著聽者心泉。
水青先生並未理會她們,隻是旁若無人地在研究著自己的藥草,林長纓也沒說話,站在門扉細細地打量著許久未見的老神仙,心下不解,想起他應和林老太君年紀相仿,可如今林老太君看東西都得眯著眼拿遠點,有時走路還得拿著拐杖,背脊也逐漸微彎。
可眼前的水青先生依然挺拔如鬆,耳清目明,看他來回逡巡拿藥材的幾步路也是矯健如飛,看來善岐黃之術中人長壽安康的確是所聽非虛。
不知是不是良心發現,水青先生寫完手頭上那張竹紙,轉眸看向他們,淡聲道:“來了!”
短短二字,如飛泉鳴玉,崆峒玉碎,似是多年來曆經滄海桑田所凝結沉澱的心魂,令人安心,心生莊嚴肅穆,可林長纓沒聽出,聲音背後的暗流洶湧,年輕朝氣。
蕭雪燃倚在門扉,忍不住無聊,扣著木門,心道:“明明早就看見了還裝瞎。”
雖是如此,蕭雪燃並未表現出來,還少有的守規明禮,向他行了拱手禮,以示尊敬。
林長纓福了福,問候道:“水青先生,近來可好。”
水青先生沉沉應了聲,揚手示意一旁的檀木方桌,說道:“坐。”
林長纓頷首輕點,走到檀木圈椅旁坐下,水青先生亦是如往常般給她沏了杯茶,隻是她打眼一看,熟悉的味道沁入心脾,竟是海棠花茶。
她抿了一口,隻覺入口微甘,回味清甜,和安王府的如出一轍,聽說這花茶是近來風靡上京的什物,沒想到這行走江湖的水青山莊也會有。
不多時,水青先生的一聲輕喚拉回她的思緒。
“我先替你把把脈。”
林長纓一怔,以往不都是會先詢問一下她近來的情況,望聞問切才會進行把脈,怎麼如今直接把脈
雖是如此,她也不敢提出質疑,伸出手,露出寸關尺的位置,由著他去把脈。
水青先生將素帕覆於她的手腕,指腹在其寸關尺上遊走輕點。
一時間,似是陷入了沉寂,隻餘紅泥小火爐上水燒開的咕嚕聲。
林長纓忍不住目光逡巡往別的地方瞟,隨即看了眼他,依舊是神色肅穆,瞧不出心中所想,隻好硬著頭皮先招。
“先生,昨晚,的確是我衝動了。”
這無疑是在說她昨晚不顧醫囑,強行練劍催動內力的事。
水青先生沒立即答話,打眼一看,擰緊的眉心從未舒展,隨即他將素帕掀開,起身到博古架上找著些瓶瓶罐罐,長歎道:“難得,還會認錯反思。”
林長纓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要是接下來說出此次來的目的水青先生不會氣到拿針紮她吧
倏地,門外傳來脆脆的童聲,是小藥童將近來病人的問診藥方收集交予他,隻見他小碎步進來,將藥方擺放整齊地放到桌上,看似乖巧可愛,不料卻還是忍不住上下打量著林長纓。
林長纓被他看得心裏發毛,問道:“怎麼了?”
小藥童偏著腦袋,黑溜溜的大眼珠子轉動著,喃喃道:“剛剛我就覺著奇怪,怎麼你這打扮和頭發以前不太一樣,我們村裏的姐姐剛嫁人好像也是”
“你這小孩!”蕭雪燃當即打斷,一把拎著他命運的後脖頸想把他丟出去,“別妨礙你們莊主問診。”
“你這壞蛋!快放開我!看我怎麼拿針來紮你!”小藥童手腳懸空,隻得可憐兮兮地扒拉著,還不忘放狠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