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雯完全愣住,幽暗的光線借著遠處燈海,傅靳然的臉如此清晰地近在眼前。與白天的冷漠不同,此時的他目光灼灼地望著她,嘴角上揚,每個毛孔都散發著溫柔。
夜風輕吹,搖曳著他濃密的黑發,帥氣無雙。
“喬小姐,請問你剛才在笑什麼?”傅靳然好整以暇地伸手在她的眼前晃動。
“哦,我……”
“哎,我現在又不好奇了。”見她真要回答,傅靳然又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我要你回答我另外一個問題。”
輪到喬雯好奇了:“什麼?”
“昨晚你和封易有發生什麼事嗎?”傅靳然咧嘴,盡量讓自己變得並不在意。
他吃醋的樣子真可愛,盡管“可愛”這個詞並不適合傅靳然。
喬雯內心偷笑,認真點頭:“有。”
“什麼事?”傅靳然的臉瞬間拉了下來。
“你的問題問完了。這是第二個問題了。”喬雯把“二”這個字說得特別重。
“……”傅靳然幹瞪眼。
喬雯雙手背在身後,咯咯地笑,笑著笑著,她忽然一把緊抱過傅靳然。
在宴會
廳看到他的那一刻,她就想衝過去緊緊地抱住他。
可是後來的裝不認識和現在的忙著調侃,讓她這個擁抱來得這麼晚。
她想好好地感受一下他結實有力的心跳,讓他變回她的傅靳然。
有過失而複得的經曆的人,一定會明白這種害怕的感覺,擁在懷裏,重了怕碎了,輕了怕走了。
“喬雯,喬雯。”傅靳然乖乖地被她抱了許久,輕拍她的背。
喬雯放開他,想撩起他的T恤衣擺:“讓我看看你的傷口。”盡管他對受傷後的事情沒有說過隻言片語,但她可以想象他是怎麼熬過來的。幾次的險象環生,幾次的生死邊緣,一定比她想象的還要凶險。
“喬雯。”傅靳然一把按住她的手,緊張的神情一閃而過,僵硬地保持微笑,“我現在好好的,你不用擔心。”
他握著她的手太過用力,喬雯敏感地意識到什麼:“你放手!”
“喬雯……”
“你放手!”喬雯推開他的手,發惱地一把扯起衣服往上拉!
可是,這一看,讓她差點沒叫出聲。
傅靳然的身上,沒有一塊好地兒,鞭痕、燙傷,以及細小的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是怎麼造成的傷口,就像畢加索的油畫,讓人看不到是從哪裏開始的,亦看不到在哪裏結束!
而在他左胸膛最為明顯的長條傷口,就是那次槍傷。
喬雯顫抖著手,想去觸碰,卻不知道如何下手,停在半空中仿佛有一股力量抗拒著她,
沉默壓抑的空氣裏隻剩下她強忍淚水的呼吸聲。
這時傅靳然握住她顫抖的手,安慰道:“我沒事,我真的沒事。”
“這叫沒事嗎?!”喬雯氣他瞞得一絲不漏,也醒悟過來他裝不認識她的理由好像不僅僅是他之前說的那樣為她的安全考慮,“傅靳然,你還有多少事瞞著我?!”
她的呐喊在空曠的頂樓上,隨風帶走,顯得蒼白又無力。
傅靳然隻是目光沉沉地望著她,沒有說話。
喬雯掀開他的T恤,看見他的後背、肩膀,全是觸目驚心的傷疤。從疤痕的新舊程度來看,就是這幾個月裏落下的。而這些折磨性的傷,加上他黝黑的皮膚,清瘦的臉龐……
喬雯猜到了什麼,她愕然後退:“傅靳然……這些日子你到底經曆了什麼……”
經曆了什麼?
傅靳然睫毛微顫,在非洲的烈日地獄受折磨的那三個月,一幕幕回放在眼前:在四十多度的烈日下扛著水箱來回搬運,慢下一步就挨鞭子;一天吃一頓飯喝一次水;和黑人睡在豬圈隨時都有染上瘟疫的可能;不間斷被拉到審訊室進行拷問;他的傷口還沒好全就被扔進來受罰,在四麵都是電網有專人看守的地獄裏傷口腐爛了一次又一次。
每一幕都慘烈到像一部災難片。
好幾次都差點死了,他硬是撐了過來。
最後化成輕描淡寫的一句:“我沒有完成任務,應該受到懲罰。”
他以為他不說,她就
不難過了。
在美國受訓的時候,喬雯有專門上過傷口分析的課程,她很清楚,他是受到了非人的折磨。隻有那種想想都會讓人不寒而栗的非人折磨,才會有現在這樣的遍體鱗傷!
原來他真的消失於這個世界這麼久;原來他因為自己,不僅差點死了,還生不如死過;原來他愛她,愛到超出了她的想象。
喬雯踮起腳,雙手輕搭他的肩,吻上了傅靳然的唇。
此時此刻,千言萬語都敵不過這個吻。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吻他,也是最後一次自慚形穢。
“傅靳然,我愛你。”她望著遠方高樓的霓虹燈,在他耳邊篤定地告白。
“我還要你再說一句。”傅靳然顯然很受用這句告白,輕咬她的耳垂。
“再說一句什麼?”
“不會愛上別人。”
“別人,封易?”喬雯挑眉。
提到這個名字,就像擊中傅靳然的命門,喬雯的小蠻腰被發狠攬過,他慍怒瞪眼。
喬雯撫過他胸前那條長長的傷疤,雙唇輕輕地吻上去,抬眸認真地說道:“喬雯隻愛傅靳然。”
去了衣衫,傅靳然滾燙的體溫像火山一樣將喬雯包圍,他們對彼此的思念和守護達到高潮,就地釋放。
愛到深處,皆無言。
3
一夜春宵,喬雯難得做了個美夢。
她夢到自己和傅靳然在一個綠色的草原,他騎著馬,她衝他奔去,握住他的手策馬而上,草熏風暖,馬蹄翻飛,遠處的陽光很好,慢慢彙聚成一個
彩色的光圈,他們就往那幸福的光圈裏飛奔……
喬雯醒來,發現自己抱著入睡的傅靳然被替換成了巨大的維尼熊。
維尼熊上放著一張紙條:
喬雯,我需要離開三天,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會打電話給你。等我。
喬雯倏地起身,以最快的速度穿戴好,把紙條丟進包裏,提包離開。
她對這張紙條不感到意外,昨晚在頂樓看到他身上的傷後,她就知道傅靳然沒有把全部的事情說出來。
比如,他被托塔木“流放”了,又為什麼會允許他回來?
賬本成了他的保命符,可他不惜暴露自己那麼著急拿到賬本的原因又是什麼?
這些他都沒有說。
喬雯趁傅靳然睡著後在他的手機裏偷偷安裝了定位,這次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被他甩掉。
托塔木的資料在網上幾乎為零,連張照片都沒有。從露易絲那裏得到的信息是,這個托塔木原先是傅靳然的上級,擔任特種兵指揮員,後來他帶著傅靳然一起退伍,來到了現在的KS公司,傅靳然對他這個上級兼老板十分敬重。
所以在薩塔的時候,喬雯指出那些殺手是KS公司的人,傅靳然接受不了。
軍中情懷不是誰都能懂的,但喬雯懂,這種情誼會讓傅靳然明知道是危險還抱著一絲僥幸獨自前往,因為在他內心深處,始終不願意把托塔木當成敵人。
定位顯示,傅靳然快要到浦東機場了。
喬雯著急地讓出租車師傅
快些,再快些。但按照目前這個速度,一定會跟丟傅靳然。她拿出手機打給露易絲,“露易絲,我記得你在機場有一個很要好的朋友,她今天上班嗎?”
三分鍾後,封易打來了電話:“傅靳然沒有出現在機場,我已經讓人注意了,一旦發現他的行蹤,立刻告訴你。”
該死的露易絲,現在徹底成了封易的“狗腿”了。
喬雯抿唇:“謝謝。”
再看定位,傅靳然在浦東機場的附近沒有快速移動了,喬雯在他的定點下車四處找他。
這是機場旁邊荒涼的油麻地,隨風瘋長的蘆葦抓狂搖曳,發出“嗖嗖”的聲響。喬雯在六點鍾方向看到了站在蘆葦叢裏的傅靳然。
他穿著黑色皮夾克,雙手揣在口袋裏,似乎在等人。
這時,一輛黑色的商務車開了過來,喬雯蹲下身作掩護。隻見從車上下來一個滿臉絡腮胡的外國人,他身形魁梧,戴著米色的格紋帽子,手腕上的龍虎圖騰十分顯眼,手裏提著一根高爾夫球杆。
他的動作顯得有些緩慢不羈,但喬雯在他的舉手投足間感覺到殺氣。
這個外國人應該就是托塔木,傅靳然要等的人。他們看到彼此後,傅靳然從那頭走了過來。喬雯聽到那個外國人問傅靳然東西帶來了沒有。
傅靳然的雙手一直沒有從兜裏拿出來,而是輕晃外套:“東西在我這裏,陸遙呢?”
喬雯心下一緊,她以為自己聽錯了,陸遙?傅
靳然剛才是提到陸遙的名字了嗎?
“她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托塔木上前一步伸手,對於他想要的東西顯得有些急不可待,“隻要你……”
傅靳然警覺地往後退,始終和托塔木保持距離。
托塔木冷哼一聲,縮回左手,右手拽動那根價值不菲的高爾夫球杆在腳前來回拖動。
“傅,你很清楚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我希望你能夠好好地珍惜自己這條命。”托塔木皮笑肉不笑,這句話聽起來是勸導,實則是赤裸裸的威脅。
傅靳然的眼底閃過一陣刺痛,臉頰抽搐,喬雯仿佛能看到他在外套口袋裏攥緊的拳頭。
“我當然知道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當年,我和沈浪駕駛的直升機根本就有問題,就算沈浪沒有幫我擋那一槍,我們很快也會因為機艙失油墜機而亡!”話音未落,傅靳然倏地彎腰,原地一百八十度對托塔木進行掃堂腿!順勢搶過他手裏的高爾夫球杆。
托塔木被偷襲險失方寸,他先是一愣,隨後看到傅靳然手上沒有自己想要的東西,臉立馬就沉了下來。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托塔木皺眉,對於這件事的真相被扒,他還是感到很意外的。
“我沒想到,會是Boss你。”傅靳然布滿血絲的眼睛,迸射著隱忍多時的痛心和憤怒。
沒有人知道當年他因為好兄弟離開的痛苦導致恨透了喬雯,上級追究他的過失,是托塔木主動承擔了一
切,並帶他離開特種兵的隊伍,來到KS公司。
當年的好上司,現在的好老板,出於感恩的心,他一直盡職盡責,不問理由,隻要是他指派的任務,他都毫不猶豫、拚盡全力地去完成。
哪怕三個月前他剛從死亡線上回來就立刻被送到非洲,他隻是想著這是自己未完成任務的處罰,對托塔木沒有半分責怪。
可是現在,要他命的人,拿陸遙的安危威脅他的人,居然是他。
兩人陷入短暫沉默,喬雯隱隱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隻見托塔木抬手拿下帽子往一旁利落一丟,衝傅靳然勾了勾手指:“廢話少說,你贏了,我就放你走。你輸了,把賬本和你的命留下來。”
傅靳然把手裏的高爾夫球杆扔到一旁。
喬雯皺眉,看樣子他們兩個人是要進行一番對決。
風仿佛穿過耳膜,嗡嗡作響,喬雯目光轉到一旁,翻出陸遙的號碼再次撥過去,那邊仍然無人接聽,一直轉接到語音信箱。
僅剩的一點希望如多米諾骨牌被輕輕一推,嘩啦倒成一片汪澤。
看來陸遙是真的遇到危險了。
喬雯細思極恐,且不說陸遙為什麼會被托塔木帶走,在薩塔和傅靳然見麵的那天,陸遙就沒有出現在咖啡館內。難道說那個時候她就被……
此時,對麵的兩人已經打得不可開交。兩個同是特種兵出身的男人廝殺起來的場景足夠讓旁人心驚肉跳。
托塔木入職KS公司當高
級主管已經快要兩年的時間,可他的身手絲毫沒有退步,傅靳然幾個正麵攻擊都被其擋了回去。兩個人旗鼓相當,一時難分勝負。
就在這時,喬雯看到那輛黑色商務車裏無聲地探出一把槍,瞄準了傅靳然!
“傅靳然!小心!”喬雯一驚,從蘆葦叢裏跳出來大叫,並向他跑了過去。
子彈就在這一刻從彈膛裏飛出!
不等喬雯跑到傅靳然的身邊,子彈打中人的聲音清脆地在半空中響起。
喬雯震驚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傅靳然聽到她的呼叫,眼疾手快地彎腰一把拉過在地上的高爾夫球杆,托塔木的腳正好踩在那上麵,就這樣身形一個踉蹌,他被打中大腿,替傅靳然“擋”了這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