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娜跟著向前，看到這個區域裏住著一個矮小的中年人。
雖然身材矮小，但是他有個巨大的腦袋，和一個巨大的嘴，而眼睛又小得可憐。他站在區域中央，背著手，昂著頭，神情不可一世，不時指點一下這裏，指點一下那裏。
“這個人是個孤兒，天生容貌醜陋，受人欺負。後來他愛上了一個美人。美人對他很好，因為她對所有人都很好。後來美人嫁給了別人，不久就死了，於是這個人就變得非常悲傷，每天以淚洗麵，因為這個世界上對他最好的人沒了。”鮫人說。
“所以你們給他製造了一個幻境，讓美人複活了嗎？”
鮫人搖搖頭，說：“一開始是這樣的，但是他也識破了，幻境裏的美人沒有讓他心動。我們又製造出別的美女，都很溫柔，但他通通不喜歡。最後我們讓他成為了世界上最有錢的人，你看，他現在過得也很開心。”
“怪不得他表情這麼得意！”小娜說。
“是呀。所有人都很尊敬他，再也沒有人嘲笑他。他可以吃到最好吃的美食，可以睡在世界上最柔軟的床上，非常快樂。你看，他正在指揮工人建造他自己的城堡呢。他在城堡裏放了美人的雕像，有大理石的，有金子的，有水晶的，還在牆壁上掛滿了美人的畫像，她坐著的，站著的，微笑的，憂鬱的……”
“那他心裏其實一定還是有點悲傷。”小娜若有所思。
“他畢竟是個人類，難免會感到悲傷。等他變成鮫人，就再也不會悲傷，不會心痛啦。所有讓他心痛的事，他都會忘記。”
“都會忘記？”小娜問。
“對，我們沒有靈魂，也沒有一顆心，所以不會心痛。有靈魂的人，才會痛苦。你不喜歡這樣快樂的生活嗎？你想要什麼，我們都可以給你，隻要你留下來，成為我們的一員，就可以永遠幸福。但是如果你要走，你就會遇到風暴，遇到酷暑，可能死在海上。”
小娜認真地思考了起來。鮫人沒有說話，小娜也沒有說話，海底一時變得寂靜無聲。這時，小娜聽見斷斷續續的笛聲又傳來了。
她知道，少年又在孤單地吹笛子了。她的心忽然感到有一點痛。
感到心痛的時候，她會想起島上的海潮湧起，湧到最高點，整個島都在浪上飄忽，她會想起少年甩出飛刀，就能釣回好吃的烤魚，還會想起少年騎在他的黑羊上麵睡大覺，還有他說著自己是國王，表情得意。
心痛的時候，就會想起一些美好的事。她很喜歡她的心痛，不願意失去它。
小娜捂住了自己的心，說：“我不願意失去我的心。我想要留住我的心痛。”
“你是一個勇敢的人，”鮫人說，“大多數人都不願意再麵對生活的痛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麼，如果給他們一個假的，他們就相信，如果給他們一個其他的東西替代，他們也接受。”
“就像剛剛那個人，他想要美人，但是給他金錢他也接受嗎？”小娜問。
“對。還有一些人，會主動尋找我們，就為了忘掉一會兒痛苦。但是他們離海太遠啦，聽不清我們的歌，所以我們隻能讓他做一小會兒夢，做最快樂的夢。”
“真好呀，我就喜歡做快樂的夢，但是經常把夢和現實搞混，講給媽媽聽，媽媽就會說我是個傻孩子。”
鮫人笑了，說：“傻不傻我不知道，我隻知道你是個勇敢的孩子。隻有勇敢的人才會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我們有一個好朋友，她就是非常勇敢的人，我們已經對著她唱了好幾千年的歌啦，但是她從來都沒有陷入幻境。”
“幾千年？”小娜瞪大了眼。
“是呀，是我們的老朋友了。今天她會經過這裏，到時候我帶你去見她，也許她還能送你一程呢。走，我們去海麵上看看暴風停沒停。”鮫人拉著小娜的手，向上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