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一場烈火在魏國洛陽的宮城蔓延,目光所到之處,鮮血橫濺、屍體橫陳,空氣裏都是血液的腥味。
“姐姐!”火焰當中,一個幼兒伸著白嫩的手臂哭喊著要抱。
“乖,我會回來!”一個七歲模樣的女童使勁兒抱了一下弟弟後,然後跨過父皇母後的屍體,頭也不回地從皇宮離開。
城門上,一個身披鎧甲的男人,看見女童竟然從他的天羅地網中逃脫,氣急敗壞地手一揮:“殺了這狂妄小兒!”
瞬間,數十兵馬圍住了這個弱小女郎。
“九公主,得罪了。”一個騎兵利劍一揮,鮮血一濺,女童氣絕而盡。
當女童的屍體被拎到曹景明的麵前之時,中了聲東擊西之計的他隻覺內氣逆流,一聲怒吼在洛陽城門響起:“曹樂平!我看你逃到何時!來人!升黑旗!”
九麵黑棋一掛就是十二天,改名換姓的楊縈玉還記得離開洛陽那天,風特別大,“呼呼”作響的黑旗,像一隻手在向她招著。
一招,就是十年。那是曹景明跟她開棋局的特征,以前是遊戲,現在是真戰。
魏國荊州的江夏郡,滿山的楓葉被點紅,層層疊疊,美如畫卷。在群山之中,一座由竹子搭建的屋子,隱藏在半山腰青翠的竹林當中,甚是玲瓏別致。
此時楊縈玉跪坐在走廊的蒲團上,對著擺在木桌上的圍棋入神。棋局十分奇怪,全局黑子錯落地布著,白棋隻有一顆,而且隻是擺在一個角星位置,棋局並沒有開局。
她修長白皙的手指,正拿捏著一顆圓潤的白子,猶疑了許久都沒有落在另外一個角星位置。
秋風寒涼,她黑色的瞳眸始終凝視著棋盤。忽然,一隻溫潤的手從身後繞過她的脖子,輕攬著她的肩,那人的臉貼在她脖子後:“我冷。”
楊縈玉目光微閃,注意力從棋盤上拉回來,這個少年如今有些重量了,靠在她身上不像以前那麼輕。
她拍了拍少年如玉般的手:“冷就搭一件披風。”
“我要靠著你。”誰料少年並不理會,反而加上另外一隻手攬得更緊,柔暖的氣息吹得楊縈玉的脖子微癢。
她目光落在棋盤上,柔和地道:“君絕已經十六歲了,不能……”
話音未落,一張神采奕奕的臉擋住她看棋子的視線。
他劍眉凝著,漆黑的瞳仁精芒微閃,紅唇卻輕抿,似有不悅,又帶幾分哀怨:“小時候你還會陪我,現在我長大了,你眼中隻有這一盤奇怪的烏鷺,你想下棋的話,為何又不讓我陪你?”
楊縈玉望著他,如今他不再是孩童,已經逐漸褪去嬰兒肥的他在不知不覺中,長成了一個風姿特秀的成年男子,不僅眉清目秀,還初現男人應有的俊朗。
看到他這麼委屈,無法生氣的楊縈玉一笑,將棋子輕敲在棋盤上,又用手點一下他額頭:“來。”
楊君絕的眉目一掃憂傷,輕握著縈玉的手,隨即開心地靠在她肩膀上:“今年楓葉落得早,冬天會特別冷嗎?”
“也許。”
兩人望著門前的紅葉飄落,這樣安靜的日子一過就是十年,春夏秋冬,年年如此。
“那是?”楊君絕一指,她順勢望去,一股濃黑的煙在山腳下升起,隨即又飄散在山風中。平時這裏幾乎沒有人來,更別提有人在山中生火。
現在天高物燥,擔憂山火焚林的楊縈玉站起來:“我去看看。”
“姐。”
已經走到院門的楊縈玉回過身,望著立在門廊的他:“等我,我很快回家。”
許多年後,楊君絕再回憶起這句話時,獨自黯然淚下。
此時他點點頭,楊縈玉隨即摁下院門的一塊木頭,庭院四周轟隆隆地響了一聲後,隱藏的機關已經到位,若是有外人此時闖進,必定萬箭穿心而死。
確保楊君絕的安全後,楊縈玉趁著夕陽還掛在山頭,匆匆地下山。
山腳處濃煙四起,楊縈玉靠得越近,氣息就越嗆鼻。再靠近一些,竟然還聽到有人在哀嚎,悲愴得將人的心揪得緊緊的。
她不由地加快腳步,踩過層層楓葉來到離聲源不遠的地方,隱藏在一棵大樹的後麵。
不遠處有一群布衣左右看了看,隨即迅速地撤退,其手腳利索、身姿輕盈,並不是尋常百姓。等到那些人走遠後,楊縈玉這才急匆匆地走出來。
“啊!救我!救我!”
“呃!痛!”
火裏熊熊燃燒著的,竟是活人!乍一看,火海中有十七、八人。楊縈玉聞著空氣中燒焦的肉味,頓感頭皮發麻,一個火人在火海裏撲騰著,手腳亂舞衝她撲來,聲音嘶啞變形:“救……我……”
她手腳無措之際,忽聽後麵一聲:“滅火!”
數個黑色的身影飛身而下,迅速卷起腳下濕潤的泥土,撲向一個個火人。楊縈玉僵在原地,這樣施救徒勞無功,隻能減輕這些人的痛苦罷了。
果然,等火完全熄滅的時候,大多數人都奄奄一息,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