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峽穀的夜十分寂寞。
耳畔是帳篷裏緩慢起伏的呼吸聲, 以及峽穀內偶爾傳來的幾道呼嘯而過的風聲。私密與空曠微妙地糅雜在一起，令人不由得生出一份不屬於世間的孤獨。而手電筒的光仿佛一顆泛著金色的水泡, 溫柔地將兩個玩家圈了起來, 不經意間淡化了深夜刺骨的寒意。
江萬洲的瞳仁中氤氳著淡淡的光, 卻依然遮不住眼角滲出的不悅。強烈的光影對比將他的臉照得棱角分明，模樣比平時銳利而強硬。
“我知道你對隊友挺挑剔的。我也明白你是不會背叛心中認可的隊友的, ”夏千虹坦蕩地迎上他的目光, “但是克裏斯和顧十目都不是壞人，沒有必要那麼利用他們吧。”
他垂下了眼，嘴角露出一絲自嘲的弧度：“嗬，你明白？”
她癟了癟嘴, 因為對方故意拒絕正麵回應而感到不滿。剛想說什麼, 餘光卻注意到了一個細節。
本來幾乎靠在一起的肩膀, 已經拉開了半個手臂的距離。
夏千虹突然有些愧疚。
江萬洲總是端著油嘴滑舌、玩世不恭的態度，太容易讓人忽略藏在麵具下的真心了。她到現在為止都沒有認真向他道歉, 坦誠布公地把那天該說的話鋪開。
她抱住了膝蓋, 歪了歪頭試圖尋找與他目光交彙的點。
他極為不耐煩地瞥了一眼她的小動作。
兩人四目相對。
“嗯，我明白的，”她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對不起。或許我該早些明白的。”
他愣了一下，眼睛上籠罩的一層淡淡的光仿佛刹那間裂成了無數碎片，嘩啦啦地跌入了眼底。
“幹嘛那麼驚訝？”她尷尬地摸了摸鼻子，“雖然我討厭你，但是的確不該一直懷疑你的。”
聞言, 沉默了半天的江萬洲不由得笑了。那不是他一貫的冷笑、苦笑或者嘲諷的笑，而是她從未見到過的、爽朗而直率的笑。在這一時刻，一股少年獨有的純粹滿溢而出，令她不禁恍了神。
如此巨大的反差讓人一時無言，夏千虹從未想到他還能有這樣……正常的一麵。
“你、你幹嘛那麼開心？”
到底是什麼奇葩在聽到別人討厭他還喜笑顏開的？
“笑你蠢啊，”江萬洲下一秒又恢複了譏誚的表情，語氣一如既往地欠揍，“我之前變著花樣利用你，你非但不計較還主動原諒我，真是太好忽悠了。”
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嗎？畜生都沒有這麼不知好歹的吧？！
啪！
清脆的聲音回蕩在洞窟內。
一瞬間，夏千虹隻覺怒火中燒，頭腦發熱，在理智反應過來之前就一巴掌招呼上去了。這一下力氣可不小，她一點都沒有控製力道。
“嘶——”
尼瑪手怎麼這麼痛。
她疼得齜牙咧嘴，胸口劇烈起伏。下意識按摩著發紅的右手，心想決不能在氣勢上輸了，那一雙眼睛便睜的大大的，盛氣淩人地盯著他。
本來已經做好大吵一架鬧翻臉的準備，夏千虹卻左等右等都沒有等到江萬洲發作。
他的左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腫起，可還是麵色平靜，甚至波瀾不驚。
“如此一來就兩清了？”
江萬洲艱難地裂開嘴，扯出一個不正經的笑容。
夏千虹驚訝地微張著嘴，一時失語。
——所以他是故意的？故意找打的？
心裏不禁湧出一陣難以言喻的酸澀，仿佛有一根細細的銀針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這廝到底是怎麼長大的，性格咋就那麼扭曲呢？
她最終輕輕搖頭，無奈地長歎一口氣，主動將肩膀貼了上去。
感受到手臂上傳來的溫熱氣息，江萬洲沒有躲。
此時此刻無需多餘的話語交流，兩人之間的心情已然想通。
“哦對了，話說回來，關於克裏斯和顧十目——”
她剛剛打破了沉默，山洞外麵卻驟然傳出一陣生物的嘶鳴。
兩人皆是一驚，彼此都看到了對方意外與不安的神色。
夏千虹胸口一緊，凝神屏息地傾聽外頭的動靜，光靠耳朵卻分辨不出究竟是個什麼玩意。那未知怪物發出的聲音抑揚頓挫，倒不像是單純的吼叫，而像是在說著什麼不知名的語言。
江萬洲坐不住，小心翼翼地掀開了蓋在洞口處的帳篷布的一角。
那是一隻……龍？蜥蜴？反正是在地球上從未見到的生物。
星羅棋布的銀河之下，有一群隻身材修長的生物正扇著翅膀穿越峽穀。它們通體翠綠，各自甩著長長的尾巴，姿態優雅地朝東邊緩緩飛去。而燦爛輝煌的星光籠罩在幾隻夜行生靈的身上，給它們平添了幾分神秘高貴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