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是海盜船上的夜。
行駛在平靜海麵的船隻如同搖籃一般,輕緩地隨著浪花的聲音起起伏伏。甲板嘎吱嘎吱的聲音也一聲輕一聲重地奏響著催眠曲,讓五個人緊繃的神經稍稍鬆懈下來。
“承平哥哥,我之前就想問了,你是不是玩《大劍》的職業玩家啊?”
金承平看向湊近自己的顧十目,淡淡答道:“嗯。”
即便是手殘黨夏千虹也知道之前地球上特別流行的競技遊戲《大劍》,是有些類似怪物獵人的守塔遊戲。與其他團隊競技類遊戲的重要區別是,遊戲裏麵的英雄不放技能也不拚槍法而是拿近戰武器肉搏。
本來被粉絲認出應該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但在地球毀滅後關於人生過往成了敏感話題,盡量少提往事也成了玩家們之間不成文的規矩。
“不久前的亞洲聯賽總決賽上,你玩刺客馬爾斯將對麵守塔的萊拉一擊必殺真是太厲害了,”顧十目輕聲道,口氣中卻是掩飾不住的崇拜,“那一局絕對是你carry贏的。明天……你也要carry我們啊。”
金承平並沒有表現出不耐,反而摸了摸顧十目的頭道:“謝謝,我盡量。能睡就盡量睡一會,太陽就要升起來了。”
——
此時此刻,手持一把精致匕首的金承平默然靜止地立在瘋狂肆意的天地之間,好像一隻厚重的鐵錨,在混亂的戰場上穩穩地聚攏了所有人的心。
“我的技能是一擊必殺,”當時的金承平如是說道,“但我必須用短小的匕首刺中一個指定的位置。”
另而言之,與體積差懸殊的敵人交戰時,他未必能占據優勢還可能會被輕易反殺。
“……我會先用撲克牌攻擊,”凱文總結道,“如果效果不好,夏千虹就召喚雷電之龍分散海怪的注意力,金承平就騎上去伺機而動。”
那時夏千虹已經告訴大家,自己的召喚物隻能持續五分鍾時間。
她的思緒回到眼前,那神色堅定的年輕人已經在用目光催促自己。
“你……要活著回來。”
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卻也不敢多說,生怕浪費了這寶貴的五分鍾。暴風雨中,她的聲音細若蚊蠅,也不知金承平是否聽見了,隻見他鄭重地點了點頭,目光不悲不喜,一如決賽那一日的沉穩與安靜。
夏千虹目光微沉,一揮手,雷電之瞬間龍騰空而起,載著背上的人,徑直衝向海怪。
經過凱文和金承平的核實,在遊戲裏死亡是真正的死亡而不是單純的遊戲失敗。所以很多遊戲根本沒有活著失敗的選項——要麼死在遊戲裏,要麼成功獲勝。他們猜測海盜船也是一樣:玩家們要麼成功登陸離開遊戲,要麼筋疲力盡掉入海裏活活淹死。
所以從現在起,金承平獨自一人背負起了整個團隊的生死。
夏千虹心裏五味雜陳。雖然之前就隱隱有所感覺,但現在她愈發確定了:玩家的技能與地球的經曆是有一定聯係的。金承平的能力難以匹敵卻注定孤注一擲。在遊戲中c位必然精彩搶眼,但在殘酷的任務之中,這是如同詛咒一般的重任。
衝向海怪的雷電之龍迅猛而強大,隨著撼天動地的聲波幾乎震碎鼓膜,一道雷擊驟然從天而降,準確地劈中了海怪!
“吼——!!!”
進入導體的電流迅速沿著海怪的身體傳開,隻見它渾身痙攣著一頭載到海裏,像一隻夾在縫隙裏的西瓜蟲一般,發出歇斯底裏的咆哮。暴躁可怖的雷電之龍自然對敵人毫無憐憫,一下又一下地用粗壯的尾巴凶狠地拍擊著海怪拱起的脊椎。
哢噠!
一聲骨頭斷裂的聲音。
噗嘰!
一聲肌肉拍爛的聲音。
夏千虹抱著桅杆拚命克製住興奮的尖叫。沒有人能想到雷電之龍的如此給力,居然能在兩三分鍾內以絕對壓倒性優勢單挑海怪,將它打得四分五裂、爆體而亡。
當海洋裏隻剩下幾塊漂浮的斷肢碎肉時,她準備將雷電之龍召回,如此一來可以保證金承平安全撤退。
突然間,耳邊急速閃過一道氣流,還未反應過來是什麼,身後的船艙便響起爆炸聲!
夏千虹又驚又俱地回頭望向凱文,隻見他又一次費勁地在比劃著什麼,手直直指向海裏——
站在高處又在風雨中搖曳的夏千虹看不太清海洋裏的具體情況,待她凝神一看,那些被攪碎的生物組織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重新拚湊起來!
所以海怪並沒有死透嗎?!難不成它在海中就有無限回血技能?!
夏千虹的心瞬間跌入了穀底。眼前海怪被肢解地七零八落,而她無法得知金承平到底要刺中海怪的哪一處才能一擊必殺,甚至在海怪被完整地重塑之前,金承平都或許不能嚐試刺殺。然而雷電之龍的存活時間至多還有一分半,這一波操作實在是太極限。
她意識到自己必須在這一秒做出抉擇:究竟是召回雷電之龍,保住金承平,讓眾人再想辦法重新製造機會,還是應該充分利用這一次好不容易爭取來的機會乘勝追擊?夏千虹根本沒法與金承平本人進行溝通,更無法知道他到底有幾成把握,刺殺難度如何;在這等缺乏關鍵信息的危急關頭,她又怎麼能擅自決定他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