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先兆(1 / 3)

黑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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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連港最南端的幾個碼頭不像其它碼頭那樣人來人往車輛穿行。那裏的1到4號泊船位是供大小遊輪之用的。這天清早,集裝箱托運卡車從不遠處的車道開過,由於霧氣很大,車上的司機隱約看到一艘體積碩大的遊輪停泊在1號位上,那是著名的紅海灣號遊輪。它那龐大的白色身軀足足高出水麵二十五米,將旁邊的幾艘小船無情的比成了矮子。不過這艘大船顯現不出一絲高傲的氣質,它的船舷和船頂的雷達並不突兀,整個船看上去型體勻稱自然,從上到下被漆成米白色,接近水麵的船舷處畫著兩條淺藍色的環線。這種顏色的搭配讓它看上去沉穩大氣,給遊客留下穩重安全的感覺。

這個早晨的渤海灣,海麵平靜沒有風浪,除了彌漫的霧氣,似乎與往日沒什麼兩樣。在一個小時以前,持有船票的旅客就已經紛紛登船。不僅是這個現代工業技術的傑作在安全上值得信賴,更主要的原因是人們想要早早的體驗一下身居船上的浪漫情調。登船的遊客中有一多半是出外旅行的情侶,船上那些小巧別致的雙人客房正好符合他們的要求。除此之外,遊輪的整個第三層是個豪華的餐廳,這裏的菜肴味道鮮美而且價格合理,許多人打算在這裏美餐一頓,然後再要上一杯純正的研磨咖啡。之後紅海灣號就可以按時啟程,一路向南,駛往另一個美麗的濱海城市青島了。

當人們在餐廳中用餐;情侶們依偎著靠在船舷處遙望海景時,船長王海生正呆在高高的控製室內,和幾名年輕的副手最後核對著航海線路。當這一工作完成之後,王海生透過窗子向海麵望去。海水依然平靜如初,隻是海麵上的霧氣越來越濃重了,經驗告訴他,此時的能見度不足二百多米,幾乎與雨季的倫敦外港海麵相當。如果這種情況出現在幾百年前,那麼任何大型船隻都不會貿然出海,因為能見度太低,一旦出現險情,水手根本沒時間反映。在王海生看來,近海上的事故多半是由船員的疏忽大意造成的。他在年輕時當過一艘貨輪的大副,他記得那艘大船船頭很圓而且鏽跡斑斑。它是那種專門用於橫渡大洋用的堅固貨輪。他了解太平洋和大西洋上颶風的威力,無論你的船有多堅固,隻要稍有微疏忽,將船不小心駛入颶風的邊緣或者將船身橫置於十幾米高的巨浪之下,那麼船隻傾覆的風險總會存在的,在那種情況之下,船上的水手往往要依靠幸運才能渡過難關。

不過現在根本不必承擔那種風險,因為科技的力量讓船體變得更為堅固,而設立在海岸的信息導航中心,則讓運行於海麵的船隻可以並行不悖。王海生生於五十年代,如今的他經常慨歎,那些複雜的電子導航設備是那樣有效,僅僅需按幾個按鈕,所有的事情就完成了。

紅海灣號的船長當然不擔心外麵的濃霧,現在是公元兩千多年,並非古老的航海時代。人類的聰明智慧和科技發明讓海運不再是要憑幾分運氣的海上曆險。“何況渤海灣僅僅是近海而已。”王海生思忖到。然後抬頭看了眼掛鍾,上麵顯示的時間是七點五十八分,距離啟航還有最後的兩分鍾。

“與導航中心聯係一下,告訴他們我們這裏一切正常。”船長最後留意了一下海麵的情況,向身後的副手下達了指令。

聽了船長的話,副手二話沒說,從眼前的控製台上拿起無線電通話器。船長與船員間一直保持著良好的默契,因此不用多費口舌,大多數時候都可以心領神會。穿著白色航海服的副手以最快捷的速度與導航中心取得聯係。被準許出發後,他向船長簡單的彙報。

“我們出發吧。按預定航線全速前行。”船長回應道。

五個小時之後,身長百米的紅海灣號拖著筆直的白色浪花,平穩的駛入第一個標記點,這裏距離海岸線超過五十海裏。如果拋去漂浮的海藻和細細的波紋不算,這艘客輪仿佛行駛在一個巨大的澡盆之中。因為視野所及之處仍然是濃濃的霧氣,天空中沒有海鷗的影子,也不見陽光穿透雲層。

引擎的動力超過2500馬力,但先進的靜音係統,讓船上的遊客免於機房噪聲的幹擾。

在駛過航線標記點後,王海生索性離開控製室,到船長辦公室為自己衝了一杯清茶,之後來到艙外。那裏有著良好的視角,向前可以看到兩處平坦的觀光平台。當遊輪安全的進入航線標記點後,王海生總喜歡到這個無人注意的小地方待一小會兒。一來可以在心裏默默慶祝航行的初始順利,而又不失船長的嚴謹和保守。二來可以在甲板上透透風,與那些熱戀中的情侶保持在一個平行的空間之內。

他喜歡看到觀光平台上的人們,開心的歡笑,盡情的欣賞海景。這些都是他工作盡職盡責,保證航行安全的間接體現。每當這個時候,王海生的心裏總會油然生起一絲驕傲的情緒。雖然他極力避免這一危險情緒的產生。作為一個船長,他從不在副手麵前大笑,哪怕是那種人之常情的微笑也不願意表現。當然不是他不會笑,而是由於身兼大職,自己不經意的表情都有可能激發起屬下的大意之心。但此時王海生向上微微翹起的嘴唇證明,他並非總是那樣認真刻板,他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在微笑。他被眼前的那些新人感動了,觸景生情之後,他甚至回憶起年輕時的自己,懷念起在碼頭與她相識的那個晚上。而現在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他也當上了夢寐以求的船長。生活對於他來說,雖然稱得上舒適愜意,但也不免有些循規蹈矩。而不遠處那些自由自在,情感奔放活躍的年輕人著實讓他羨慕了。他不是真正的理解,現在年輕的情侶為什麼願意選擇旅行做為促進感情的方式。他隻知道旅行的過程可以放鬆心情,可以為人們創造難得的相聚機會。但讓這一切發生在家裏不就可以了嗎?他記得自己年輕時生活的那個年代,似乎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自己在祖國製造的貨輪上遠渡重洋努力工作,每年與自己的家人相聚三次,雖然假期短暫,但那些時光確實是難得而讓人難忘的,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把自己心愛的人帶往別處,甚至從未帶她參觀過自己工作的船艙。他們就是安靜的呆在家裏,僅僅體驗那種其樂融融的氣氛。或許在那個年代,這已經足夠了。而如今的年輕人似乎更喜歡四處走動,享受周遊四海的激情。直到如今,王海生也無法體驗那種激情,他當初之所以選擇當了個水手,完全是出於祖國的需要和對責任的承擔。每到他國,他從不像其他海員那樣興奮的上岸周遊。與之相比,他倒是更願意呆在自己那間充滿金屬味兒的休息室裏,或許正是這種沉穩的性格和善寫航海日誌的習慣給他帶來了好運,最終憑借自己的努力,在四十五歲那年,順利當上了眼下這艘客輪的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