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高昌國田地郡的夜晚,一輪明月照耀著大地,把地麵的景物映成如霜般的牙白色,能讓人看清被微風輕撫的樹枝。遠處傳來的三聲更響,伴隨偶爾傳來的狗叫聲,使得四周更顯寂靜。
在一處九尺高牆之外的暗影裏,一個手持木棍的蒙麵黑衣人正仔細聆聽院牆之內的動靜。他一動不動,好似黑夜裏原本就在那處的木樁。待到確認院內聽不到人的腳步,後退幾步,那木棍一端輕點地麵,手撐另一端,隻一使勁,身影飛快越過高牆,那身體輕如飛燕,落地無聲,隻驚動地麵上幾片枯葉。
黑影貓腰迅捷地在院內潛行,到後院回廊前停下腳步,藏在廊柱後往前看,那裏有兩個值夜的護院正輕聲交談著,說著些不堪入耳的葷段子,說到興奮處,兩人低聲笑起來,完全沒注意近在眼前的危險。
黑影從地上撿塊石頭扔到前院耳房的陰影下,石塊落地時清脆的響聲在這寂靜裏好似被放大般,分外引人注意。
兩個護院立刻停止說笑,警惕地朝那邊張望,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你瞧瞧去,若有什麼不對立刻叫我。”
另一個站起身,緊握手裏的刀謹慎地往那邊走過去。待到了那處四處查看一番,什麼也沒發現,嘴裏不耐煩地嘟嚕著往回走,看到同伴正向他招手,低聲道:“現在還沒到春季呢,也不知道哪家的貓這般搗亂。”說話間,隻覺同伴神情有異,正想上前看個明白,後腦傳來一陣劇痛,頓時暈過去。
黑影把兩個暈死的護院搬到隱秘處,悄悄走到這棟院子主人的臥房,拿出小刀撥開門閂,推開門走進去。
木門低沉的吱呀聲並未驚醒熟睡的段四夫婦。作為來當村的裏正,段四從不認為自己家會膽敢闖入不速之客。這也確實,來當村地處高昌田地郡東南端,轄地頗廣,有很大部分屬沙地和戈壁,算是天高皇帝遠,再何況,都城高昌皇家內部權力鬥爭激烈,幾個郡府的老爺們各自擁護某個王爺,企圖奪得最高權力,哪裏還能顧及其他?隻要按時繳納稅賦糧草和及時征調兵役,作為裏正的段四便成了這處的土皇帝般,擁有無上權力。
黑衣人倒顯得從容自如,搬來把木椅放在床前,大咧咧坐穩後,手裏的木棍輕輕捅捅肥胖的段四,他身邊那頗有幾分姿色的婆娘翻了個身,又發出輕輕的鼾聲。
段四在迷蒙中睜開眼,驀然發現近在眼前的蒙麵大漢,頓時嚇得睡意全無,起身便要跳起來,隻無奈於那木棍似有千鈞力,把他死死按在床上動憚不得,他分外不甘,頗為惱火,心想,高價請來的那些護院難道是吃幹飯的麼,這會兒都去了哪裏?他想大叫,偏那黑影仿若猜到他心事般,吊了嗓子道:“若是聽話的,便可免你一命,否則......。”他看那黑衣人拿木棍的手好似並未使多大力氣,偏自己連翻個身都不能,若是打到身上那還得了?臉色驀然變得蒼白,一會兒又漲得紫紅,好不容易擠出幾句話來:“好漢饒命,若看上家裏值錢的,盡管全數取去,隻當是我孝敬好漢也罷,可千萬別要了小人性命,不值當的。”
段四婆娘也被驚醒,等適應光線看清眼前的事態,兀自尖叫一聲,掀開被褥跳起身想跑,卻被黑衣人單手製住,左右看看不見繩索之類物件,隻好把木棍擱在木椅上,另一手從褥上扯下一塊布條縛住這婆娘手腳,令她不得動彈,又塞了塊破布在她嘴裏,省得這婦人的尖叫聲引來旁人。再看,段四已乘機溜到房門前,若不是黑衣人手腳利索迅速製服這婆娘,再挨些時,恐那段四已跑出臥房搬救兵去了。黑衣人倒也不急躁,隨手抽下床鋪的墊單,幾下便絞成卷兒,如使那趕羊的長鞭,揚起來卻不如長鞭聲音清脆,隻聽一聲悶響,墊單的一頭直往段四而去,端是繞在段四的脖子上,黑衣人手腕用力,把他生生地拽到跟前,那段四被勒得滿臉通紅喘不過氣來,偏又喊不出一聲。
黑衣人也不多說,隻把那被單撕扯成條,亦縛住段四手腳,令他不能動彈,卻並不塞住他的嘴,這才幽幽一笑道:“好個裏正大人,蠻機靈嘛,若不是我及時製住你,怕是這會兒已經被你家打手困住了罷。”
段四喘了口粗氣,見眼前這蒙麵人把那木棍在手裏掂量著,似要隨時準備抽在他身上,忙哀求道:“好漢饒命,小的不過是內急,情急之下才......。”
黑衣人冷冷道:“狡辯,該打。”說罷,往他嘴裏塞了布條,扒下他的寢衣,木棍不輕不重抽在他肉滾滾的背上,隻聽棍擊肉的悶響,段四塞了布條的嘴裏哇哇亂叫,偏聽不出他是在喊痛,還是在求饒。一旁那婆娘哪見過這般光景,頓時嚇得失禁,襠下濕漉漉一片。
黑衣人看來力氣頗大,卻也並未使太用力,見段四背部已被打得皮開肉綻,便停下來,似乎並不是要取段四性命,倒也把捏著分寸,自誇張道:“裏正大人,早日就聽說你家在田地郡富可敵國,今日一見果然不假,若不然,你取些金銀及值錢的珍寶,我便也不為難你,如何?”
黑衣人雖沒使太大力,那木棍打在肉背上亦不是段四這等人能受得了,自痛得涕淚皆下,哪裏還敢不答應?偏嘴裏被塞了布,想說話也說不出來,隻好頭如搗蒜,不停點頭,生怕惹惱這蒙麵漢子,又要挨一頓木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