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玉梅說:“你看你爸這勁頭,一時半坐兒用得上棺材了?他以前不是說一把火燒了他就行麼?”“你快閉嘴哇,我夠麻煩的了!”張全勝抵不過父親,隻得跑出去請木匠。
楊二姊走得倉促,入殮的棺材是臨時籌措的,普通用料的一口小棺材,付出一千塊的高價。就這樣,也是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的,本來是賣主給老人預備的,再三懇求,人家願意先讓出來給楊二姊用。全勝又請來木匠、油漆工和裱糊匠,這些手藝人越來越難找,得往老居民區或者郊區去找。看著院裏的幾個工匠給自己忙碌,張世良逐漸變得平靜。十多天後整體完工,油工把棺材漆上油亮的大紅色,內裏裱著黃粉相間的花紋裱紙,師傅們臨走留下四個木楔子,那是釘棺材蓋用的。
自此,大院中央赫然擺放著一架大紅棺材,它成為大院的新主角,誰進門都嚇一跳。張世良每天早上起來,先繞著棺材轉幾個圈,仔細地瞅了又瞅。風一起,他趕緊跌跌撞撞地跑出去用苫布把它蓋起來,下雨後,他一點點擦掉棺材上的雨水。張全勝又在院子東北角蓋好個棚子,把它放進去,免得張世良奔忙。這口棺材在棚子裏,被太陽曬得前端顏色越來越淡,直到要用它的時候,已經是淡粉色的。
棺材打好已是夏末,往年這時節,楊二姊的院裏最是枝繁葉茂鳥語花香。今年,隻有瘋長的野草和她散落下的種子在沒有她的關照下,隨意結出些大小不一的果實,樣貌醜陋。楊二姊走後,院子就變成荒園,雜草長到一人多高,枯了又綠,綠了又枯,重疊著長起來。大院完全變了模樣,玻璃失去光澤,門窗沒有生氣,像坐廢棄荒野的廟宇。屋頂漏雨,張世良阻擋任何人去維修,越漏越大,牆麵被浸染得看不出曾經的白色,門窗上的油漆掉皮很厲害,沒有漆皮保護木頭也糟了,長期不通風,屋裏被冬天的煙煤熏的黢黑……女主人的離去似乎把一切生機都一起帶走。沒有女主人的精心照料,所有的東西都麵目可憎,失去楊二姊的張世良也變得麵目可憎,蔡玉梅喃喃地說:“咋一下變成個載樣啦,以前雖然脾氣不好嘴也賴,也沒這麼個鬧過呀。”
棺材做好不久,拆遷房也交付到手裏。兩間平房加一個小廚房換回一套五十平米的二室一廳,還要補繳一筆錢。那年是頭一批拆遷,沒人知道應該換多少合適,給多大的就要多大的,能住上樓房,大家已經覺得占了政府的便宜,還計較什麼。隨後的拆遷政策是一間平房換一套樓房,前麵的人們才覺得吃了虧。
新房拿到手,簡單粉刷牆壁,便搬著東西入住。建築商專門給回遷戶留出個火灶,怕煤氣費用高,很多人承受不起。這樣,幾乎把平房的生活原樣搬到樓上來過。最方便的是抽水馬桶,再不用去那個汙穢不堪寫滿髒話的公用廁所。當然,作為舊城區裏最早的拆遷戶,他們引來好多人的羨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