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資料站的經營也難以為繼,開始嚐試變革。張全勝手上重型機械駕駛本,蔡玉梅想讓他去給私人老板開吊車或者出租,收入都不低,可他看不上那些伺候人的活。張全勝向單位申請搞承包經營,他先承包下農機用具銷售科,業績平平,兩年後又被派去郊區一家快要破產倒閉的稀土廠當了幾年的廠長。最後,稀土廠沒保住,他又跟幾個朋友合夥開過小化工廠,生產洗潔精、洗發水等化工日用品。他不善經營管理,幾個地方都沒做出起色,蔡玉梅勸他:“你要不然去問問我哥他們,或者我七舅,他是我們家原來的店員,你學學經驗。”張全勝最不樂意向蔡家人問這問那,“乃能一樣了,他們乃是哪年的黃曆,現在是什麼社會,載不是衝瞎子問路了!”蔡玉梅又被他氣到,“咋說話了你,我管你的了!”
自己搞經營不同於大鍋飯,需要個人背負一切後果,方方麵麵大意不得。自各行各業開放搞活後,人與人的交往也摻雜進些許利益,不同以往那樣單純,張全勝並沒有完全適應社會的變化。跟朋友小底合夥辦化工廠的時候,他將財務全托付給小底的弟妹劉姐,日常的賬目收支他從沒看過,小底持續不斷地從賬上支走現金,等張全勝感覺不對時,一算賬,幾年下來沒有一點盈利,全是小底的欠款。張全勝還是不會跟人撕破臉皮,把小底請到家裏吃了好幾頓飯,反複協商,可小底像是換了個人,嘴上答應著,就是一托再托,耍起賴皮。最後,幹脆連人也找不見了,來來回回幾年,把化工廠拖垮了,張全勝終於急了,把小底告上法院,跟他打起拉據官司。
稀土廠徹底倒閉後,張全勝選擇跟單位買斷工齡,單位給他這種中層幹部五萬塊錢,這算多的,普通職工隻有兩萬塊,從此雙方沒有任何瓜葛。買斷後心裏本就感覺沒著沒落的,等化工廠的事情一黃,攪得他越發煩心,一時不知去幹啥,於是白天睡在炕上的的時間越來越多。醒著時,眼睜睜地躺著不知該做些什麼,腦子幾乎不再活動,隻等著時間一點點過去。這時間哪,說快也快,說慢也慢,他也拿不準,更搞不清幾月幾號禮拜幾。有時候他也出去,一出去就回來得很晚,作息全亂了,從前上班至少是有規律的。這樣的日子他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因而連張平平也開始看他煩。
蔡玉梅仍舊去私人工廠打工,老板擴大規模了,又買回五台人工織機,新雇回七八位農村來的姑娘,讓像蔡玉梅給她們做指導。加工廠算計件工,按加工好的成品算工資,蔡玉梅一筆一筆認真地記下她和徒弟每天完成的件數,月底去跟老板算錢。隨著各單位兼並重組,四五十歲無所事事的中年人越來越多,大都聚集在公園裏、小區空地上,他們是建國後生育高峰出生的,家家兄弟姐妹一大堆。中年又是個需要講點麵子的年齡,找事情做也要挑揀一下,找不到的時候就像張全勝那樣硬撐著。一時間,賦閑的人們聚集在一起,發些嘰嘰喳喳的議論,傳遞些坊間新聞,要麼就紮堆在小區的石桌上打“鬥地主”、“跑得快”,看得人比打得人還多,時而爆發出孩子般的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