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擅長哲學和傳統文化,熟讀黑格爾的辯證法、柏拉圖的理想國,喜歡用國外哲學思想對比老莊、儒家,古今中外曆史故事諳熟在胸,詩詞歌賦脫口而出,即便是隨口的閑話,都能牽出他一大番深入淺出的議論。他想講什麼便講,根本不在意聽者是誰,也沒功夫細解釋,像位傳播思想的獨立演說家。他會時常跟街邊閑坐的老人搭話,告訴他們人生的不同時期發生過的曆史事件;會給新結識的戀人分析男女情感如何複雜;會跟修車的師傅講社會主義的階段性,為他預測社會的發展趨勢……張平平曾經猜測過,大概二十世紀初期傳播先進思想的那些人就是他這個樣子。他濃重的神田方言加上談的內容生僻,很難讓人完全明白,常常被人據而遠之,就如,聽他講高山流水遇知音時,“鍾子期、俞伯牙”兩個本就古怪的名字,被他說得更加晦澀拗口,但他樂此不疲。
蔡珖玉博古通今,卻思維守舊,一直生活在他的時代局限中,對新的變化抵觸懷疑,他認為不應該把經濟發展搞得太快,人們不需要太多物質,是位不折不扣的保守派,受新式教育的年輕人都喜歡跟他爭一爭,卻爭不過他,因他涉獵太廣。有他這樣的長輩,卻也是年輕人們的幸運,他開闊他們的視野,增加他們的認知麵,從他那裏知道,世上有數不清的學問,知識有永遠無法探明的寬廣領域。他那些高深枯燥的言論,並不能完全引起孩子們的注意,但是,他是第一個向張平平拋出人生話題的人。在此之前,張平平隻好奇生命的樣貌,從未思考過人生的意義。他說他清楚得記得,開始關注自己生命意義的時刻,那是十二歲時的一個上午。當時,他躺在房頂上曬太陽,不知從哪裏來的一個問題突然鑽進他腦袋:你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是啊,活著有什麼意義呢?張平平的腦袋裏也開始轉悠這個問題,這讓她在同齡人中顯得更加奇怪。
蔡珖玉生性自由獨立,不受約束,喜歡四處交友,在家時間並不多,二妗索性不幹涉他。他活得沒有時令和節氣,年近七十的老人,寒冬臘月不穿棉褲到處跑,跑到蔡玉梅家時才被他妹妹發現,親手給他絮上一條新棉褲,他樂嗬嗬地說:“嗨,這是自大媽沒了,我穿上的第一條棉褲,就是暖和啊。”因為他腿腳不識閑,愛遊曆交友,還惹過不少麻煩,又從不理家務,二妗對她的放任也帶著些怨氣。
在楊二姊和蔡玉梅的眼裏,張平平也特別。蔡玉梅覺得這個大女兒太像她的二哥,千奇百怪的想法和話題一大堆,甚至長得也像,都是鼻骨中間隆起的山羊鼻。大女兒跟二哥一樣,是她無法明白和約束的那種性格,她不怎麼有自信去教育她,隻能由著她去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