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遷移 第一章 (九)(2 / 2)

去過景德鎮的老人叫張世良,此時六十三歲,包頭市國營生產資料站退休的采購經理。今天,他像往常一樣,五明頭就起來,照舊不洗臉不刷牙,推上他的自行車去早點鋪,吃掉兩根油條,喝下兩碗豆漿,又閑逛到鐵匠鋪。

“唉呀,那兩年的天氣可是硬正了。把個後生耳朵凍得油旋大,用手一吧啦就跌下個了。”張世良這個人,向來摸不準別人的脾氣,他隻會按自己的脾氣來。

“咱們都是遭過罪的人,倘會兒日子好過了哇,東西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你看這會兒載鐵掌,老哥哥,跟以前的咋比了,薄得紙一樣,磨上三五個月就不行了,又得換。”

“說的是了哇,原來的燎盤又厚又沉,丁瓷疙蛋,現在不行了,空心殼郎。現在驢肉也是盡假的啦,唉,灰它二虎的,一不注意就買上駱駝肉啦。”兩人繼續有一句沒一句的閑扯,太陽光打著斜線插進棚子裏,老人把坐著的一條舊木頭板凳往陰涼地挪了挪。老徐已經給他手下的驢蹄子上好四個鋥亮的薄鐵掌,灰驢把兩隻耳朵一撲楞,甩開四蹄兒蹬在路上,清脆的“各大、各大”聲很好聽。

“前幾天看見你家那小子開得輛汽車,從我這過個了,就是他哇?載跟前再沒個開汽車的了。”

“噢,那就是他哇。”張世良露出得意的笑容。

“老哥,你才嬲了,還能坐上汽車了!”

“哼,我才不坐了!我坐車的時候,還沒他了!”

“知足哇,知足常樂,像我載,全靠個人拋鬧吃食,要不喝西北風個?”

兩個老人扯的沒話了,張世良推著他的黑色二八“永久”自行車往家走(自行車他愛推著走,很少騎),不鏽鋼車把上用網兜子兜著一瓶二鍋頭,上衣口袋裏塞著一盒“官廳”牌香煙,一盒“青城”牌香煙。張世良個頭兒不高,不到一米七,左腿有點瘸,五官本來是不錯的,樣子很端正,大眼粗眉配挺立的鼻梁,可現在右眼眼皮幾乎是全部耷拉下來的,隻露出黃白的一小塊眼球,把他本來還端正的形象搞扭曲了。一隻眼讓他外表變得醜陋,於是,隻要出門,他就戴上副不知哪裏搞來的石頭墨色眼鏡,把兩隻眼睛都擋起來。也不知從何時起,他常年掰著吃索密痛的白藥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