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歡皇宮裏的任何一個人。
母親時常黯然神傷,小小年紀的我不懂為什麼,有一次,萬娘娘又來看母親了,在她走後,母親突然雙目泛紅,咳出一灘血來。我好怕她會死掉,求了好多人,父皇隻派人送來一盒糕點,說他有空會過來......
我日日期盼,緊閉的大門,被我摳出了無數個小洞。還是綺羅姐姐有辦法,她說,父皇隻是政事繁忙,他一定會來看我和母親的。
我眼見著母親斷氣,她眼中隱隱泛著海水般的藍意,更多的,是一抹空洞的執念。
我不喜歡父皇,不喜歡顧皇後,但我要聽話一點,再聽話一點,才能得到一丁點的肯定。
我一直以為黑色,是我世界的唯一顏色,直到遇見她。
那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子呢?明明瘦的好像一陣風就能吹倒,但偏她意誌堅定,就像是狂風暴雨的一株白樺樹,任風雨肆虐,巋然不倒......
我記得她第一次唱的曲子,記得她明明動了情卻故作淡定的樣子,記得她為我籌謀滿身傷痕的委屈,也記得她說一別兩寬、兩不相欠時的決絕。
我猜到了開始,卻沒有猜到結局。我們明明是對方的血肉,卻耗成了對方的傷口。
我這一生,做過兩件錯事。第一件,便是答應了顧竹瀅的計謀,將阿黎送到北止銘軍帳中,致其枉死;第二件事,便是在阿依莉墳前,沒有放下一切,跟她走。當時,我急切的想要告訴她,我已經傳位北止睿,我們拋下一切吧!可是,當北止睿突然暴斃的消息傳到我耳邊,我已經無從選擇。我到底該怎麼做呢?放任漠國群龍無首、奸人當道?還是該繼續做我的皇帝......
後來的後來,我也曾想過無數次去找你,我有一百萬個想你的理由,卻唯獨缺了一個見你的身份!
我陷入了無盡的黑暗當中。是的,我失明了。雪蟬的功效比預想的好了許多,但身體終究是每況愈下。我不願再讓司徒圓耗盡功力醫治,答應她,用丹藥和針灸續命。
在我知道自己失明以後,卻覺得莫名的安心。我猶記得你當年的玩笑話。如果我負了你,新婚之夜,妻子暴斃,雙目失明,不得好死。
預言成真,終於,也算是還了你的深情。
直到再次相遇在阿依莉墓前,我離你那樣近,卻又那樣遠。以你的睿智,竟未曾發現我有任何異樣。該讚賞自己偽裝的太好,還是該痛哭,你早就放下了這段感情......
聽說,你為了他單槍匹馬進了元朝皇宮;聽說,你為了他,甘願自降身份為奴為婢;聽說,你為了他爬上四清山山頂......
這感覺就像是我從山巔躍下,心狠狠的揪起來又被無力的拋下,痛不欲生。
有一次,我問司徒圓:“四清山真的隻有永夜嗎?”
司徒圓清明的雙眼望向天空,道:“所謂的無底深淵,跳下去,也是鵬程萬裏。所以,她會好好的,一定會。”
嗯,她會好的。
我以前常在想,當我們麵對死亡的時候,會是什麼心情?現在我懂了,就像是一層層迷霧被撥開,一輪金黃的太陽盡情的灑下光和熱,不帶有任何的留戀和不舍。
我走了,下一世相遇,我定不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