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璐茗邁著快要抬不動的腿隻顧往前跑。手上身上都是血,有幹枯的暗紅,也有粘稠的鮮紅。沒有穿鞋的腳被石子砂礫劃破,路過的荊棘叢也不忘給她小腿上留下刺。她沒有時間去將刺拔下。
嗓子像是快要冒起青煙,眼前忽明忽暗,胸口像是被巨石壓住喘不上氣。
這裏到處是樹,她也無暇顧及是什麼樹,也感覺不到現在是什麼時辰。除了樹林和灌木草叢,什麼也沒有,周遭都是白茫茫一片。
快要跑斷氣,她終於衝出山林。從泥土石子中跳出,踩在了咯吱咯吱的木板上。
這是一個小小的渡口。渡口很小。隻有一張小舟的大小,鋪著一條條木板。這是湖,還是潭,還是江?她蹲下去,水麵很平靜,映著她沒有染上血跡的臉宕出了層層漣漪,一圈一圈的向外擴開,也不知道要水圈越擴越大要去哪裏。深不見底的水倒映出周遭其他綠油油的山林,墨綠色的水有如翡翠。邊璐茗蹲下去想摸摸這水,想要洗去她身上的汙血。
碰到水的瞬間,世界顛倒。她感覺自己好像衝向了水裏。
“呼!”她猛的坐起來。
“醒了?”
“嗯。”雀鳴捋了口氣,使胸口起伏沒有那麼大。
“又做噩夢了?”沈謐遞了杯熱茶來。
“謝謝。”雀鳴向他點了一下頭,接過捧在手裏。“也不算是噩夢,怪夢吧。”
“雖然我不清楚你過去十幾年裏過得怎麼樣,但如今你我畢竟是夫妻,我希望你有事可以告訴我。”沈謐坐在床邊,邊說著邊把被子給雀鳴掖了掖,說完便盯著雀鳴的眼睛,等她給自己一個答案。
沈謐的眼睛很漂亮。一雙桃花眼,眼波溫柔的像那潭水。好在他眉宇間生出一股英氣,不然也做不了大理寺少卿。
單看這雙眼尾下至的眼,別不是朝堂上被審訊的犯人也會被他迷住,一不小心就招了實情。
透過他清透的眼睛,雀鳴看見了他眼裏的自己。
噢,我現在已經是他的妻子了,她心想。
“好。”雀鳴又向他點了點頭。
“最近有樁案子有些棘手,需要我親自去調查一下進宮上報皇上,這兩天可能不回來了。我安排了我母親身邊的明月姑姑來。你若是有急事,就差人去大理寺傳話。”見雀鳴點了點頭,沈謐就起了身拎了一件灰白的褂子,一甩就穿在了身上。
他身邊從來沒有侍女仆人伺候,說是怕遭了他人嘴舌,冤了案。就連歇房裏也要放張書桌,書房裏也要放張床,書桌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書本子和一張張狀紙,就為了方便辦公。
沈謐才二十二,當上大理寺少卿也就兩年,卻平了大大小小新舊獄案四百多件。有些陳年舊案的爛攤子,他鐵麵無私的處置了,也有些世家的紈絝子弟惹得風流案,他也毫不包庇的該怎麼判怎麼判了。換來的是百姓安定,民心向國,卻也得罪了不少前朝宦官。
這麼好的大理寺少卿,要是寧國有......唉,算了,就算寧國也有那又怎樣,那樣的昏君,就算給他百個明臣也是徒勞。雀鳴揮了揮手,想打散這些令人作嘔的人事物。悶頭就又倒在了床的懷抱裏。
杭洛國的皇帝,會是什麼樣子呢?聽聞他也才二十來歲吧。不管是先帝還是當朝皇上,都能把杭洛國治理的井井有條呢。好的東西永遠都是別人家的。
雀鳴心裏又是羨慕又是嫉妒。如果寧國也有這樣的君主,爹爹也不會......
一想到爹爹,她就控製不住淚水,盡管閉了眼,那滾燙的東西還是要從眼角憋出來,好似大堤決了洪水一樣,就算用被角擦去也能感受到這個世界從清晰到模糊。
她隻能一次又一次的擦去眼淚,一次又一次的感受淚水重新溢出眼眶。
也不知道爹爹在那邊怎麼樣。曾經爹爹每次上戰場前都要跟雀鳴說,如果他沒回來,那他一定是成了雲朵,不管是刮風還是下雨,亦或者是晴天,他都會在璐兒和娘親身邊。
真的是,煩!這種話,小時候說說也就算了,大了還要說,弄得她都要信了。
雀鳴用衣袖往臉上使勁一抹,管他鼻涕眼淚的,都一把擦去。又將頭埋在被子裏。
也不知道娘親最近在外祖母家過得好不好,有舅舅在,應該不會很難受吧。
被子裏暖和舒服,雀鳴想著想著就又睡著了。
城裏的秦樓還是一如既往地熱鬧。墜茵在六層的屋內算著今日的賬。算累了,就從身後提了壺銀酒喝。
出了房門,就是長長的空蕩蕩的走廊。整個六層就念月房一間,墜茵的起居生活經營都在念月房,除了她,沒人進得了房門。
她坐在窗沿上喝酒,瞥見樓下街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和尚模樣的人。皮膚雪白,看不清五官。
墜茵看他在秦樓前踱步了好幾圈,最後消失在秦樓一層正門的房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