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坐在椅子上看著桌上已經略微泛黃的照片,照片是他與他的兒子在新澤西的一個小池塘邊照的。照片上兒子戴著棒球帽,手裏握著一根當地買來的深藍色魚竿。兒子的笑容是如此燦爛,身後波光粼粼的河水,像是被這笑容映射的更加燦爛。那是他兒子第一次釣魚,忙活了一個下午,小家夥兒什麼也沒釣到。回家時在汽車旅館樓下的餐廳裏,小家夥兒還對他賭氣,埋怨當時還是中尉的卡特沒有替他看緊魚竿,讓小家夥在岸邊睡覺時丟了一條大魚。
卡特當時耐心的跟小家夥解釋,當時魚竿確實沒有動過,可是小家夥問他魚餌為什麼沒了的時候,卡特隻能微笑著吃薯條了。
這張照片旁邊的另一張照片,是兒子在渥倫堡空軍基地登機前照的。照片上的背景是營地外麵的機庫,兒子手裏當時拿著一張6英寸大的美國國旗。當時的他是鍋蓋頭發型,陽光照在他的頭上,讓他的頭型看起來像是一個金色的頭盔。後麵不遠處是一架正在出庫的C-130運輸機,運輸機灰黑色的頭部剛剛從一個機庫的後麵探出,仿佛在不遠處窺視著這位即將出征的勇士。
兒子出征西亞已經兩年半的時候,身為國防部長的他也隻是在去年秋天一次前線視察的時候,在當時的臨時營地與兒子單獨相處了短短的半個小時。他當時問過兒子準備什麼時候回東海岸的家裏去休假,兒子的回答十分簡短:我可能短時間內回不去了,隻要這戰爭一天沒有結束,我就無法安睡。爸爸,我們聯隊已經陣亡十幾個人了。
當時的卡特看著已經變得精瘦的兒子,明顯感覺這場戰爭已經深深烙印在了他的靈魂深處。他開始害怕,害怕兒子已經患上了戰鬥應激反應綜合症。這種心理疾病也曾經折磨過他,讓他在越戰回國後的十年裏幾乎每天晚上都被噩夢糾纏。
他勸兒子回國,回到東海岸的家裏,但是沒有用,卡特的堅持隻是讓兒子在暴怒後摔門而出。他永遠忘不了兒子摔門時那巨大的聲音,那個聲音直到現在還回蕩在他的腦海。再次見到兒子時已經是三個月前,在沃倫堡空軍基地的機場。在這個兒子當初出征的地方,他親眼看著自己的摯愛躺在蓋著星條旗的棺材裏被緩緩地推出了機艙。
眼角上的淚珠被他輕輕拭去,他摘下眼鏡,輕輕揉著眼睛。是這該死的戰爭,更是這該死的戰爭經濟,奪走了他摯愛的兒子。
‘鈴鈴鈴’桌上的老式固定電話響起,他歎了一口氣。“喂?”
對麵是自己的國防助理劉易斯小姐:“卡特先生,今晚7點有一場‘莫德財團’主辦的交際晚宴,向您發出了邀請。”
卡特不耐煩地回答道:“劉易斯,告訴他們我不感興趣。”說著就要掛掉電話。
“卡特先生,請原諒我的冒犯。‘莫德財團’的現任主席凱文斯先生說有十分重要的話要對您說。並且在上周三的時候,您已經答應對方的邀請了。”
“什麼?我答應了?好吧,那你幫我向他們答複吧,我今天不會去赴宴的,代我向他們表示抱歉。”
“好的,卡特先生!”
卡特看了看手表,收起辦公桌上的鋼筆,卡特起身走出了辦公室。
次日清晨,卡特在客廳陽台的長椅上又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夜晚。看著東方泛白的天空,他感覺整個天空仿佛都是一隻已經睜開的眼睛。這隻巨大的眼睛將憐憫地看著地表上的一切,啟明星就是那隻眼睛明亮的瞳孔。
客廳裏電視機的聲音並沒有關,每次他想念兒子時失眠的時候,他都會打開電視。一個人坐在客廳或者陽台,這樣他會被電視裏各種各樣的聲音稀釋掉自己的思念,雖然效果沒有那麼強烈,但是多少會讓他好受一些。
他的夫人已經起床,正在廚房為他做早飯。他扭過頭透過客廳與陽台的落地窗向裏麵喊:“瑞秋!別給我熱牛奶,給我來杯咖啡!”
夫人並沒有答話,自從兒子死後,她的話語愈發的變少了。
卡特掀開原本蓋在身上的毯子,起身走進客廳,瑟縮坐在沙發的角落裏疲憊地看著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