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江一到醫館,正懶洋洋地喝藥粥的魏遠書就看著他笑,喊道:“白清江,你這是一宿沒睡?”白清江不回答,隻深深地朝櫃台後的楚玄雲鞠了一躬,“謝楚大夫。”
楚玄雲撣了撣新衣裳的灰塵,冷笑著撥了撥算盤:“不敢當。”
白清江也是個憨直性子,也不再多說什麼,隻將一個灰布包袱擺在櫃台上,便頂著兩個黑眼圈徑直去後院了。
這包袱往櫃台上一擺,能聽得一聲嘎吱聲,想必厚實,應當是白清江所言的“診金”。魏遠書舉起碗來一口喝淨藥粥,轉過頭去看一眼牆上掛著的規矩,嘖了一聲,“楚大夫,我尋思弘忍的身價,想來可是相當地重。昨個常戊以一柄名劍暫付趙稼的診金,今個,以白清江的脾氣,還不得把兵家器宗的掌門信物拿來抵了呀。”
楚玄雲瞥他一眼,伸出一根手指把那包袱推遠些,冷聲道:“白清江隻是蠢,器宗卻還沒死絕。”
魏遠書翹個二郎腿,一邊逗弄正埋頭喝粥的冬霜,一邊笑著道:“楚大夫就不好奇?”
“嗬嗬。”楚玄雲神色不改。
魏遠書摸了摸冬霜的發髻,一邊笑著替她把胡餅撕碎浸入藥粥裏,一邊笑著道:“別這麼死板嘛楚大夫,你醫術高超吃穿不愁,可小冬霜總要長大的嘛。”
楚玄雲神色稍緩,抬頭看一眼扒拉著藥粥的冬霜,眼神裏閃過一絲溫和。
“你想知道是什麼,盡管看便是了。”
魏遠書等的便是這句話,連忙起身把那包袱拿過來,解開一看,卻是個混鐵鑄的人頭大小的盒子,黑不溜秋,分量倒是挺足。
冬霜仰起脖子喝完藥粥,抹一把嘴角的米粒,踩在椅子上探過頭去,小臉上滿是好奇。
魏遠書舉起盒子看了看,忽的眉頭一挑,掌心內力稍動,鐵盒旋即泛起一絲藍光,魏遠書內力一閃而過,那藍光便也隻亮起一瞬,冬霜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產生了幻覺。
“楚大夫,”魏遠書有些驚詫道:“這盒子可是好寶貝,祥符奇珍做的盒子!”
楚玄雲撰寫藥方的筆尖稍頓,沁出一團墨來,卻並未抬頭,隻是嗯了一聲。
龍虎山煉丹不成,倒順手煉出了兵家心心念念的奇珍,所謂祥符是龍虎山自稱,但江湖更喜歡稱這種玄鐵叫“通元石”,隻因兵器裏摻上一小塊,灌注內力時便順暢百倍,且灌注內力時,兵器幽瑩如玉,可謂至寶。
隻是楚玄雲出身七情穀,倒是並不如何驚詫。
魏遠書搓了搓手,更加好奇,祥符奇珍本就可做上等的診金,卻隻用來當盒子,真不知盒子裏到底是什麼東西。
冬霜湊近了聞了聞,又敲了敲鐵盒,看不出什麼異樣,隻覺無趣,朝魏遠書做個鬼臉,爬下椅子,蹦蹦跳跳去後院了。
“小妮子不識貨,有你後悔的時候,”魏遠書笑著搖搖頭,將盒子打開。
盒子裏自然不會有器宗掌門信物,但純以價值論,倒也差不了多少。
魏遠書有些難以置信地搖搖頭,驚訝道:“楚大夫,白清江的腦子開竅啦,都懂得投其所好了。”說著把那盒子舉起來,讓楚玄雲看清當中的事物。
“楚大夫,這個你一定喜歡。”
楚玄雲繼續寫著藥方,頭也不抬,隻敷衍地哦了一聲。
“是青鸞羽哎。”
楚玄雲的筆猛地一刹,剛蘸滿墨水的筆尖在白紙上沁出一大團墨來。這次他稍稍抬起頭來瞥了一眼,又繼續低下去,不動聲色地換了一張紙,平靜地回了一句:
“哦。”
魏遠書也懶得戳破,縮回手來,低頭看著盒子裏的青鸞羽。
青鸞羽的價值,稱一句價值連城不為過,而如何分辨青鸞羽也有個小竅門,倘若無風而能浮於空中,那十之八九便是了。
鐵盒中的青鸞羽,微微地浮在當中,魏遠書微微眯眼,看見一抹清澈的藍光。
以祥符奇珍製成的盒子來收納青鸞羽,的確是上佳之選。
對於白清江拿得出這種東西,魏遠書亦不覺得多震撼,隻是不免感慨“不打不相識”五個字真講到了點子上,白清江隻是性情純粹,也不是不分好歹,青鸞羽這種寶貝說送就送,足見弘忍在他心中地位了。
魏遠書伸出手,微微一點青鸞羽。櫃台後的楚玄雲筆尖一頓,旋即繼續飛快地寫著。
青鸞羽可作百般用處、千般造化。鑄匠可用青鸞羽化開的水洗劍,使之鋒利堅固;畫師可用青鸞羽的片縷摻入筆尖,使墨水百年不化、墨跡清晰;江湖百業均以青鸞羽為稀世奇珍。 而它真正的用處在於入藥,世上病千萬種,青鸞羽卻可用作任何病的藥引。七情穀中藏有青鸞羽,可楚玄雲縱使是門中親傳,也不能真的將一枚青鸞羽隨身攜帶用以研究。
魏遠書想的,卻更遠一些。他自然而然地想到城北客棧裏和關漠的交易:用青鸞羽換關漠的出手。
“楚大夫,”魏遠書搖搖頭,將雜亂思緒逐出腦後,蓋上鐵盒,笑著道:“就衝這個寶貝,白清江看來是一定要治好弘忍的了。”
楚玄雲停下筆,不知在想寫什麼,過了許久,平靜道:“各安天命。”
魏遠書摸了摸冰冷的盒子,給楚玄雲找了個台階下:“楚大夫,這弘忍的傷究竟是個什麼情況,昨個穆指揮使都發問了,我總得回他老人家的話不是?般若劍閣像個攪屎棍一樣杵在秦嶺上,若是弘忍出什麼大事,南北巡捕司都受罪,我跑得了,你肯定是跑不了的。”
楚玄雲把筆擱在筆架上,抖了抖紙,語氣平靜:“般若劍閣這般威風,你倒是看得開。”
“沒法子嘛,還能端了觀照寺不成?”
楚玄雲瞥他一眼,冷漠地答道:“弘忍的傷勢不同尋常。若說趙稼是經脈寸節俱斷、簡直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那弘忍便是強運功法,把自己的腦子攪成了一團漿糊。”
“傷了腦子?”魏遠書下意識道:“腦殘了?”
“差不多。”楚玄雲點點頭,捏著那頁紙徑直走出櫃台,去玩後院,魏遠書還沒聽夠,正要再問,卻見得宋意何拖著疲憊神色走出來,朝楚玄雲深深地做了一揖。
“謝師叔指點。”
楚玄雲停下腳步,冷冷地瞥了一眼宋意何顫抖的雙手,微微歎一口氣,刻意的冷漠最重化作無奈。
“本就是天意難違,無所謂什麼謝不謝的。”
“遠書,剩下的詳情,意何會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