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昏昏。
雲霧繚繚。
清風浮動間。
隱約可見一鼎魂器於薄霧中透出身影來。
魂器鼎身潤白古樸,上麵刻著繁複的梵文。
梵文時隱時現,牽動著魂器時不時晃動下鼎身。
遠眺過去,一鼎魂器懸於半空,一方水雲尾連著尾,乾坤相呼,虛實相應。
魂器正前方的下首,是一名身著藕白錦衣,麵容上稚嫩褪去八分的男子。
隻見男子雙目微闔,右掌疊於左掌之上,將雙手置於腹臍,背脊挺直,於一蒲團上吐納打坐。
男子似乎感應到魂器的震動,微啟雙目,見魂器不大會兒又恢複平靜,便不再予以理會。
那鼎魂器似是有所不滿,見男子不像往常那樣與自己說話,鼎身震動得愈加厲害。
男子想是被這嗡嗡作響的聲音惹得煩了,抬手向著魂器揮去一道仙障,可魂器今日似乎有些異常,與往日一般無二的仙障,竟沒有對這魂器起到半點作用,反倒引得魂器由原來的嗡嗡聲,變成了現在的轟轟聲,好似隨時要崩裂般。
這種狀況應該出現過多次,男子習慣性左手捏決,牽引著一絲玄氣進入玉鼎內查看情況。突的,男子收回手,神情變得肅然,自懷中取出一簡玉帛,對著那玉帛略微施了個法,便見眼前極光一閃,玉帛已然消失不見。
魂器依然震動得厲害,男子嫌吵,沒了法子,隻得出言道:“好了,今日便與你說說‘燕語坐’榜的事罷了,你莫要再動,你可知現在在你體內養著的那縷魂魄,是如今君帝最疼寵的那位九女兒的,你這般晃動,沒得好不容易才幫人家聚好的魂魄,又給你幾下晃蕩震散開去。”
魂器似乎聽懂了男子的話,當真慢慢平靜下來,見男子沉默,未與自己說‘燕語坐’榜是什麼,又欲晃動身體,男子隻得一一道來。
邊講邊暗忖,這鼎魂器自六百年前便是如此,原本倒也安安靜靜的養著扶樂神姬的神魂九千四百年,自己在此也靜守了九千四百年。
自六百年前某一天起,這鼎魂器便如這般,突然震動得厲害,自己還道扶樂神姬怕是要提前醒來,待探尋過後,發現扶樂神姬的神魂,竟是沒有絲毫要蘇醒的跡象,反而因著魂器的震動有些潰散。
那時也像現在一樣,施了仙障也無用處。想著應是魂器自個修煉出了器靈,那器靈在作怪,便試著與其溝通。果不其然,在後來的一段時間裏,隻要魂器一震動,自己便知道它是又要聽故事了,且每個故事隻聽一遍,說重了的,它就晃動鼎身提醒自己。
魂器是否真的修出器靈,便也隻是男子的猜測。
今日之所以震動得這般厲害,並非是魂器想聽故事,而是魂器隱有即將修煉出人形之感,且一直養在魂器內的那縷魂魄怕也是要提前醒來。
守著魂器的男子便是探得扶樂神姬的魂魄要醒來的緣故,才匆忙傳了信給虛庭峰的執掌者,玄清尊。
不過半刻。
玄清尊便已到了,天兕於蒲團上起身,向玄清尊走近幾步。上身前傾,雙手交握略高於頭頂,神色如常稟告:“帝尊,方才魂器較往日躁動,扶樂神姬的魂佩亦突現異象,恐其魂魄已凝聚。”
魂器早在玄清尊出現時,便已平靜了下來。男人踏著雲霧飄然而來,亦是著一席藕白錦衣,隻不過樣式比天兕身上穿的那件略微繁複些。
男人淡如月華的淺瞳看向玉鼎,默了會,拾起指尖於眉心取血滴入其內,鼎內霎時紅光大盛,渲著男人清冽的麵容柔和了幾分。
“天兕,去稟了君帝,扶樂神姬已回。”男人開口道,語氣平淡,一如他人一般無波無瀾。
風吹散了器鼎上纏繞的薄霧,一縷如煙如紗的生魂自古樸的魂器中緩緩飄出,向著長佑山的方向掠去,魂器發出‘錚’的一聲,也隨著這風飄遠,隱隱嫋嫋。
長佑山為君帝九女扶樂神姬執管,那縷生魂便是扶樂神姬三魂七魄中的一魂。萬年前的混天之戰中,扶樂神姬替玄清尊擋了一掌,神魂被伏魔之主季閻一掌震碎。君帝情緒大慟,以為痛失愛女之際,玄清尊祭出魂器,斂扶樂神姬魂魄於內,告知君帝還扶樂如初。
要說扶樂神姬替玄清尊挨一掌這事委實烏龍,玄清尊是何等修為之人,季閻全盛時期亦承不住玄清尊的威壓,更何談是在其苟延殘喘的情況下。扶樂神姬見季閻蓄掌向玄清尊襲去,竟是不管不顧擋在玄清尊身前,生生受了這一掌。
季閻再不濟也是伏魔之主,便是君帝都對其忌憚幾分,何況毫無實戰經驗的扶樂神姬,這一掌,不僅令扶樂神姬當場斃命,魂魄也被震碎,教人唏噓不已。
扶樂神姬雖是因玄清尊魂散,但玄清尊祭出魂器為其溫養,為其凝魂結魄,又以眉心血相贈,也算是還了那不算救命之恩的救命之恩了。
天兕領命後去得很快,水雲間一時隻剩下玄清尊和魂器忽忽飄在半空。